江从鱼说要两手空空过去,也没真那么不要脸,他决定去码头亲自给沈鹤溪挑两条最肥的鱼以表谢意。
京师的街道热闹非凡,到处都是闹哄哄的叫卖声,江从鱼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见别人带着小孩子挑玩具他都要凑过去瞧两眼。
遇到不认得的玩具,他还跟人家小孩不耻下问:“这个怎么玩的?”别人给他讲了,他就上手试着玩,学得可谓是又快又好,没一会他就收获了好几个“忘年交”,个个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江从鱼哈哈大笑,把自己已经玩够了的玩具统统分了出去,径直前往码头挑鱼去。
才到码头没走多远,江从鱼就瞧见个老头儿提这个空鱼篓跟他走了同一条道。
江从鱼一脸同情地看着对方。
老头儿横他一眼:“你那是什么眼神?”
江从鱼笑眯眯地道:“我懂,我懂,你肯定是没钓到鱼对吧。在买鱼回家充数这件事上,大江南北都是常有的事。我跟你讲,以前总有人跟我买鱼!”
老头儿:“……”
老头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几眼,瞧着他那身监生服问道:“你是国子监的学生?”
江从鱼点点头:“对啊,我叫江从鱼,今年刚入学。”
他报上了自己的姓名,才后知后觉地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上一个他嘴贱上去聊天的钓鱼老头是沈祭酒的老师,眼前这家伙不会也跟国子监有关系吧!
“您不会也有个在国子监教书的学生吧?”
江从鱼忍不住追问。
老头道:“那倒没有。”
江从鱼听他们这么说就放心了,邀他一起去寻买鱼的船家,还跟人夸口说他挑鱼最厉害了,因为他从小就是吃鱼长大的!
老头儿并没有拒绝江从鱼热情洋溢的邀约,只在心中暗道:没想到江清泓的儿子居然是这样的性情。
兴许只有自由自在地长于江湖之间,才能保有这样的热忱与天真吧。
可是当初举世昏昏,众生皆苦,即便弃官归隐也会看到处处都是被暴政与战乱逼得走投无路的百姓,天地间根本容不下半个自在人。
就连江清泓不也曾灰心失望地挂冠而去吗?江清泓也并非一开始就有决心抛下自己看重的亲朋从容赴死的,撇去学识与抱负不谈,他同样是会挣扎、会犹豫、会耽于私情的普通人。
老头儿叹了声气。
江从鱼听到了,关心地问:“您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你也别难过,我也不是每次都能钓到鱼的,我乘船进京时就一条鱼都没钓到!”
老头儿乐道:“船都把鱼吓跑了,你能钓上什么鱼?”
江从鱼骄傲地说道:“我把我一个朋友钓了上来。”
老头儿:。
行吧,也算是让你钓到了东西。
“挺好。”
老头儿笑着说道。
这种只需要担心钓不钓得上鱼的日子挺好。
这应当也是许多人愿意牺牲性命极力抗争的原因。
江从鱼见老头儿情绪似乎有些低落,边蹲下挑鱼边起了个新话题和老头儿闲聊:“您吃过新鲜鲥鱼吗?那可是我们南边才有的美味,一年就上那么一回。”
老头儿道:“吃过,怎么了?”
江从鱼对他刮目相看:“您肯定去过南边对吧!我听人说京师这边的人可都没吃过新鲜鲥鱼。”
鲥鱼这东西最是娇贵,受不得半点颠簸,往往捞起来没一会它就活不了了。
南边的达官贵人吃鲥鱼,那都是纡尊降贵地泛舟江中吃那么一口鲜。
江从鱼还给老头儿讲了个笑话,说当年有个姓耿的京官到了他们那边,正好碰上难得的鲥鱼季,县令特意邀对方到船上品尝鲜。
那京官吃了以后惊为天鱼,追问这是什么鱼。县令说是鲥鱼,他还不信,说他在京师吃的鲥鱼不是这个口感,而且还有股独特的风味!
原来鲥鱼运到京师后大多已经腐臭不堪,味道那叫一个可怕。幸亏御厨颇有巧思,弄点鸡肉猪肉竹笋之类的混起来一煮,再用银盘盛起来给宫中贵人以及天子近臣享用。
你不够位高权重,还尝不到这样的“宝贝”!
江从鱼也闻过鲥鱼腐坏后的味道,对这种达官贵人才能享受到的“贡鱼”叹为观止。
皇帝都吃臭鱼欸!
这鲥鱼他们真的非吃不可吗?
江从鱼分享完自己在乡间听说的趣事,转头一看,旁边这老头儿的脸色怎么臭臭的?他继续说道:“那京官叫啥来着?据说县令叫他耿大人!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老头儿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我姓耿。”
没错,那笑话里的京官就是他。
他当初第一次去南边尝到新鲜鲥鱼,愕然发现它和御宴上所吃到的进贡鲥鱼截然不同!任谁碰上这样的事,都不可能不惊愕吧?
结果他就那么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惊讶,竟在当地留下了这么多年的笑谈,连江从鱼这样的小辈都还津津乐道。
接收到老头儿愤怒目光的江从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