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宅邸占地颇广,球场设在低处,凉亭则在高处,看似离得不远,实则得穿过长廊、曲径以及桃林。
韩统领乃是禁军之首,掌着皇城安防,职责紧要得很。江从鱼怕自己乱闯惹祸,溜出一段路后瞧见有个仆僮侍立在那儿,便先跑过去问清楚那亭子该怎么走。
对于自己上去做啥,江从鱼这家伙张口就来:“我看上头可以瞧见整个球场,想上去看看。”
那仆僮不疑有他,不仅给他指了路,还说要领他过去。
江从鱼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就成,别耽搁了你别的差使。”
说完他已钻入曲径之中,眨眼间便不见人影,根本不给人追上来的机会。他也没心思去琢磨人家跟不跟,只担心自己去晚了,楼远钧就不见了。
凉亭外是片桃林,四月桃花已谢尽,唯有一只只小桃在枝叶之间冒头。
江从鱼一路跑过去,远远却见亭中空空荡荡,瞧不见半个人影。
江从鱼只觉巨大的失落朝自己涌来。
他一脸郁闷地往凉亭走去,想确定里面是不是真的没有楼远钧来过的痕迹。等到迈步走入亭中,当真没见着人,顿时有些蔫头耷脑。
难道是他心里头太惦记着楼师兄,一个错眼看差了,他的楼师兄本就没有出现过?
江从鱼正要叹气,却听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他还没回头,已经有一只手把他勾了过去。
江从鱼惊喜回头,却见楼远钧整个人正好隐在亭柱后,从亭外看的话身影恰好被挡得严严实实。
难怪他刚才没看见!
江从鱼一颗心怦怦直跳,说不清是跑太快才这样,还是太高兴了才这样。
楼远钧轻笑一声,掏出帕子替他擦颈边的汗。如今他做这样的动作已经很熟稔了,仿佛他们这样相处再理所当然不过。
江从鱼也没觉得不对,只磨牙质问道:“你是故意躲着看我笑话的吗?”
楼远钧哄道:“我没与人开过这样的玩笑,你要是生气的话,我随你怎么罚都行。”
江从鱼一听,忙说道:“我没恼你,就是以为今天见不到你了,正难过着呢,没想到你是在逗我玩。”
楼远钧心想,逗你玩确实挺有意思,方才你那模样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猫小狗似的。
只不过楼远钧也知道这种话是不能说出口的,不然江从鱼真的要生气了。他笑道:“你没恼就好。”
江从鱼问道:“你今天也要帮韩统领做事吗?”
楼远钧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诌:“对的,所以我是悄悄到这上面来看你的,不能叫旁人给发现了。”
他还顺势把江从鱼往自己怀里拉了拉,好叫两个人的身影齐齐隐没在亭柱之后。
初夏本已有些燥热,但昨日刚下了一场大雨,不远处的桃林送来阵阵带着木叶清香的微风,两人挨在一起也不会太热。
可江从鱼却感觉自己心跳不太对劲,呼吸不太对劲,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只觉有一团火从心里一直烧了起来,烧到他耳朵都有些红了。
楼远钧却犹觉不够,还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是不是太热了,你耳朵都热红了。”
江从鱼顿觉耳垂被楼远钧的手烫了一下。
他脑子有些乱,不太能理清自己心里是怎么个想法,只隐隐觉得自己和楼远钧的亲密似乎与旁人不太一样。
他跟柳师兄他们都挺亲近,可是从来没有这样心慌意乱过,仿佛更进一步的话心里那把火就会瞬间燎原。
这不太像哥哥弟弟的感情,倒像是——
不等江从鱼琢磨明白,桃林之外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唤——
“江从鱼!”
江从鱼猛然回神。
他有些慌乱地睁圆了眼,对楼远钧道:“是何子言来找我了,你在这里躲着,我去把他引走。”
江从鱼还惦记着楼远钧说的“不能叫旁人发现”呢。
楼远钧见江从鱼难得地慌了手脚,终是没有逼迫太紧。他松开了捏着江从鱼耳垂的手,笑着说道:“好,我好好地躲着。”
江从鱼掏出颗糖纸包着的桂花糖塞楼远钧手里,飞快说道:“这是我最近吃到的最好吃的糖,你尝尝看能不能尝到甜味!”
楼远钧只觉手里多了样小东西,而怀中则骤然一空。
江从鱼转眼间便跑出老远,快步迎上了快要穿过桃林来找人的何子言。
随着亭外的交谈声渐行渐远,楼远钧看向了自己手里的桂花糖。
他倚着亭柱剥开糖往嘴里送,只觉糖化开后一如既往地粘腻。
至于江从鱼所说的好吃和甜,他却还是尝不出来。
楼远钧收起了手中薄薄的糖纸,一时想,楼家人多半是畜生,而他也姓楼,大抵不会成为例外;一时又想,他给过江从鱼远离他的机会,可江从鱼非要说爱他。
爱。
这对楼远钧而言是最陌生不过的字眼,江从鱼却能随随便便写得满纸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