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人走进长长的甬道,内侍远远地跟在身后,不敢靠近他。
周渊陷入了茫然中。
途中有宫婢经过,皆要躬身回避,以示尊敬。
周渊小小的身子被红墙绿瓦笼罩,就如同周瑾行小时候身陷囹圄时的模样。
那时候的周瑾行跟他一样面临着人生的十字路口,是成为许太后的提线木偶,还是奋起反抗。
现在周渊所面临的是告发郑惠妃撇清关系,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他不敢找人商量,因为这是要掉脑袋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很想念自己的亲娘陶氏,想要回家,不想做什么太子。
太子是门高危职业。
周渊想哭。
他其实还蛮喜欢周瑾行这个养父的,从来不训斥,给予的皆是耐心温和。
养父曾同他说过,因为自己小时候过得不快活,所以希望他能快活自在些。
他觉得养父甚好,不愿让他失望,故而努力学习功课,处处都想讨他欢心。
可是他的资质并不算太好,有时候学习很吃力。
但没有关系,因为养父不会斥责,只会耐心讲解,不厌其烦。
养父把他当成了小时候的自己,亦或许是治愈曾经那段压抑又窒息的过往。
当天晚上周渊彻夜难眠,他翻来覆去,想找人倾诉,却无人可诉。
郑惠妃同样无法入睡。
一旦周渊出岔子,不仅前功尽弃,永福宫全都得陪葬。
翌日一早郑惠妃就堵到了周渊的寝宫门口,周渊心里头厌烦,不想见她。
郑惠妃遣退闲杂人等,在门口沉默了许久,才道:“昭儿想不想见陶氏?
“你若想她,阿娘便求圣上召她进宫来探望你,如何?”
听到陶氏,周渊猛地坐起身,心中恐慌不已。
陶氏是他的亲娘。
他的亲娘只是一位不起眼的妾室,他的生父也非嫡出那支。
按说他在齐王府里兄弟姐妹众多,能被周瑾行选中做太子,完全是走狗屎运。
陶氏只有他一个儿子傍身,结果被选中入宫。
那时他还小,陶氏又没什么娘家背景,母子说不上话,全凭府里做主。
现在她提起陶氏,周渊怕她拿生母做威胁,立马下床去开门,连鞋都顾不得穿。
郑惠妃进殿。
周渊不想看到她,又折返回了床上,拉被褥盖住自己。
郑惠妃坐到床沿,伸手戳了戳他,说道:“还在生阿娘的气吗?”
周渊没有吭声。
郑惠妃淡淡道:“昭儿若想亲娘,便召她进宫见一见也无妨。”
周渊掀开被褥,气鼓鼓道:“儿不想见她!”
郑惠妃笑了笑,也不跟他兜圈子,只道:“我的前程掌握在昭儿手里,你亲娘的前程,也掌握在昭儿手里。
“我们这些妇人依附于男人过日子,许多事情身不由己。
“昭儿现在不能理解,日后长大了就会明白其中的艰难。
“一旦你生出岔子来,不仅我郑惠妃会遭殃,齐王府也会跟着遭殃,你的亲娘自是逃不掉的。”
周渊瞪着她,没有答话。
郑惠妃温温柔柔道:“我同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担心你前程的不止我一人,还有很多,你能明白吗?”
周渊欲言又止道:“我阿娘……”
郑惠妃:“只要你在宫里头好好的,她自然就好好的。”
周渊不再说话。
他一点都不在乎齐王府,可是他在乎自己的亲娘。
齐王府那么多兄弟姐妹,少他一个也没什么,但是他不能失去生母。
有时候他甚至想着,日后待他长大能做主了,定要把生母接到身边来孝敬。
打蛇打七寸。
周渊到底年纪小,哪里谋算得过郑惠妃?
她拿陶氏做要挟,周渊不敢忤逆,因为他要自家亲娘活命。
头两天他跟她闹别扭,后来多过几日,便意识到自己毫无退路。
周渊担心生出岔子,试着询问郑惠妃那药会不会伤身让人察觉。
郑惠妃信誓旦旦道:“那只是绝嗣药,无色无味,不会损伤圣上的身体,倘若有异常,他自会察觉。
“因着是慢性药物,圣上沾染得也不多,只要药剂别下猛了,便没有任何征兆。”
听了她的解释,周渊这才放心许多。
郑惠妃说她已经给周瑾行下了一个多月了,有时候得逞,有时候没有,剂量极少。
并且只是在永福宫动手脚,只要这边不出现问题,就无人能察觉得出。
她一番开导,费了不少口舌,才说服周渊配合继续下药。
因为周瑾行这个人多疑且谨慎,他经历过宫斗政斗,对人心的把控可谓经验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