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十四年,七月二十九。
烈阳高悬天心,知了声声聒噪。
镇北王府后花园,白色绸衣纤尘不染的赵恒,从陶罐内抓出一把鱼饲料撒进池塘。
千尾锦鲤争相抢食,搅出层层叠叠喷薄的翠碧浪花。
急促脚步声由远而近。
王府八百武道亲卫军之一的萧澄镜闯入后院,单膝跪地,急声道:“王爷,军……军营发生了暴乱!”
“知道了。”
赵恒面色冷淡道。
约莫一炷香功夫后。
看着仍在悠闲喂鱼的男人,萧澄镜心急如焚道:“王爷,您若再不过去稳持乱局,严麟将军恐……”
赵恒神色平静道:“兵卒们心头有怒。”
“怒火攻心之人,你与他是没道理可讲的。”
再等近半个时辰。
赵恒才将陶罐放于石桌上。
“严麟应该已经死了,兵卒们的怒气也消的差不多了,走吧。”
……
三军大营一隅。
营帐内,尿骚味呛鼻。
李家少年躺在被褥上,蜷缩着身子,无神睁着一双空洞麻木的眼睛。
六月初五,第一轮国战。
李亭是被活活踩死的。
胸骨、肋骨也不知被踩裂、踩断多少根。
断骨刺进心脏,插进肺里。
李亭不记得自己咳了多少口血。
还以为会是解脱。
不曾想竟被王芝姐姐死而复生。
能重新看到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少年内心是惊喜若狂的。
六月二十三,第二轮国战。
李亭被素国敌卒一刀开膛破肚。
血淋淋的肠子从肚里直往外流。
扒开刀口,即可清楚看见内里的五脏六腑。
那天,少年在惨烈战场上嚎啕大哭。
被二次复生后,莫说睡着做梦,饶是略微合眼,脑海便会不受控制浮现那无比血腥的一幕幕。
残肢断臂、黏稠鲜血、凄厉绝望的惨叫、躯体破碎的痛苦、等待死亡降临的折磨……
凡此种种,令得少年几乎精神崩溃。
七月十三,第三轮国战。
七月二十八,第四轮国战。
接下来还有第五轮、第六轮、第七轮……
死去,复生。
继续死去,继续复生。
如今的少年,已不渴望活着,也不渴望死亡。
少年什么都不渴望。
他已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窸窸窣窣声中,一位兵卒爬起身来,直接在营帐内开闸放水。
“滚出去!”
什长方相呵斥道。
那位兵卒置若罔闻。
“草!”
锵的一声,钢刀出鞘。
方相只一刀便将兵卒脑袋削下。
喷射的血溅了李亭一身。
“我他娘让你尿!”
方相瞪着两只充斥丝丝缕缕猩红血丝的野兽眸子,一刀又一刀,很快就将兵卒无头尸体砍得血肉模糊。
无妨,无碍,反正还会死而复生的。
李亭起身,摇摇晃晃走出营帐。
烈阳照在身上,少年不由头晕目眩。
不远处围聚了好些位兵卒。
李亭看到一人双膝跪地,脑袋微微低垂。
一位叼着纸卷旱烟的魁梧大汉吞云吐雾间,抡起钢刀,干脆利索砍下跪伏兵卒人头。
自有弟兄将尸首分离的兵卒尸体抬起,扔到马车上。
无妨,无碍,反正还会死而复生的。
“下一位。”
又有一人伏跪于地。
大汉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砍下一颗又一颗人头。
鲜血,早将地面浸至黑红一片。
这些人俱是抗拒死于战场,所以才主动求死。
毕竟素国敌卒可不会给他们一个痛快。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军营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