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快四个月了,崔钰的生物钟很健康。早七晚十,基本雷打不动。除了需要整理库存、复盘销售数据,才偶尔熬夜——比如昨晚。
那家小水果店暂时无人看管,她也就暂时接了过来。崔钰自认不算很有责任心的人,但也不喜欢搞砸别人交过来的事。
昨晚熬了大夜,她早上六点四十起来,给原馨同学梳了个新羊角辫发型,戴上彩色兔子发夹,把人送上校车,回卧室一觉睡到十点半,补了昨晚通宵的疲惫,起来后用两个梅干菜肉包子打发了,便匆匆往公交车站赶。
途中无业游民周茉给她发条消息:[在干嘛?]
附图是一张藜麦牛肉谷物碗,cbd 中心的高楼、蓝天、周茉爱穿的小黑裙边缘都在图里。
[无业游民的 brunch]
崔钰刚好上了车,第一个包子刚下肚,第二个还没开始,遂拍了张肉包证件照发过去。
2路公交车的第八站是第二人民医院。
病号的情况比之前好了不少,见她来了,努力撑起身子,试图开口,却又牵扯到面部和肋骨的剧痛。
崔钰按住她,把床的角度调回去:“别说话了。小馨挺好的,能吃能睡,你好好休养,其它事不用管了。”
安慰人不是崔钰的强项,苍白的安慰不如不说;鼓励、劝说,实质性意义都不大。
佟郦是邻居家姐姐,父母都在省外打工,上学时就经常在崔钰舅妈家吃饭,崔钰也在。那个旧居民楼 403 室,经常有四个讨狗嫌的孩子发出的噪音。佟郦性格温柔,长相秀美,是众人眼里的乖小孩,经常操心崔钰会闯大祸,自觉承担了长姐的角色。
五年前佟郦相亲结婚,丈夫在市教育局工作,是个文质彬彬,工作体面的男人,崔钰回来参加了婚礼,才第一见到对方。不知为什么,看他不爽,不详的预感简直像大拇指倒刺撕到手腕,刺痛到她当晚失眠。
礼尚往来,佟郦老公也不喜欢崔钰。更感觉到崔钰对自己的莫名敌意,婚后不许佟郦跟其多来往。
三年前崔钰回来一趟,约佟郦出来吃饭,发现她手臂的淤痕,长袖都盖不住。那时原馨已经一岁多,佟郦不愿离婚。
——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的想法改变了,联系我。
崔钰当时说。
又过两年,暴力愈演愈烈,佟郦在鬼门关走一遭,对方误伤了女儿,她才好容易下了决心,
半小时后。
崔钰走出医院,过了马路,站在安全岛上,没忍住摸出支兰州咬住,打火机已经握住,却怎么也点不着火,今天风还挺大。
本来她也没什么瘾,戒掉很久了,偶尔想来一次还被风阻止。
崔钰正跟打火机搏斗时,手机铃响了。
很快接起:“喂。”
“七号咱们那届搞同学聚会呢,去吗?”
是死党周茉,最近离职了,听声音比以前活人气息重了不少。
“不去。我报名了食品文化节,万一爆单了呢。”
崔钰就地蹲下,把点不着的烟握进掌心,想起一个 app 任务还没做,立刻点进去专心致志开干,顺口问道:“你要去啊?”
周茉啧了声:“我也不确定,你不在,我去看咱班那帮货聚众装逼也没啥意思。那副班长本来就八卦,你这两次魔都聚会都不来,他还跑来问我,你是不是回陇城躲债了。不过你……真不需要走动下校友关系?”
崔钰想了想:“那你可以对外说我死了。”
周茉嗤笑骂了她一句:“神经!”
午后的阳光洒在空中,浮起淡金颗粒,空气干燥就是有这点好处,热得很直白。
崔钰眯起眼看天空,突然又挑眉:“我最近进货量卡得巨准,基本上能清光。那家我看上的果园也答应跟我谈谈。你猜猜昨天赚多少?”
“一千?”
“一千八。”
周茉靠了一声:“牛逼啊崔钰!”
“还行吧。”
崔钰随意点点头,语气倒是照单全收。
“不过,你那个计划还要拖吗?今年不打算回来了?”
周茉想起来,问她。
“谁知道,”
崔钰用肩膀夹着手机,扭头拉掉彩色兔子条纹 t 恤上的一根线头。
“走一步看一步吧。”
周茉沉默了会儿,还是略带担忧地开口劝道。
“一定要小心,别让郦姐家那渣人找到你那儿了。”
“放心。”
她话音刚落,抬头不小心看到安全岛对面,带着几个非主流小弟的俞子霖吊儿郎当路过,对方也飞快注意到她,神色轻蔑地做了个口型。
骂她呢。
崔钰看清了,随即勾唇微笑,举起右手,手指波浪状晃了几下,友好地打起招呼。
俞子霖看着她的笑眼,气不打一处来,看到她简直条件反射想吐。
崔钰没理他,她这边突然进来一个新电话。
水果店隔壁的卤味老板春姨。
她的声音着急而尖利,几乎划破话筒。
“小钰,你快回来!店……你店叫人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