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你一定要记住,无论如何也要记住……”
她将耳朵紧紧的贴在贴铁门上,就像靠近一片黑色的海。
记住什么呢,到底记住什么呢?这个场景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连阳光下的浮尘都纤毫毕现只有这句话,她无论如何也听不清。
她觉得,那是一个名字,凶手的名字。
溺水般的窒息感后,她听到了爸爸的最后一句话“……好了,你要替爸爸,守好这个家。”
“不要!”
杭攸宁从噩梦中惊醒,眼前什么都没有,没有铁门,没有血,也没有爸爸。
只有近在咫尺,贴着旧报纸的天花板,已经沾染了斑斑霉菌。
自从来了这边,她每次醒来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才回过神来,这里不是东北的家。
时钟指向凌晨四点,窗外透出一点稀薄的光。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仍然潮热。
但是仍然慢慢下床,跑步去了钱塘江边,开始打拳。
钻翻、俯仰、翻转、回环……
拳是爸爸教的,他说,学武能定神,如果你总觉得谁都能伤害你,就永远活在恐惧和焦灼中。
可是十几年,她从来没有停过练武,也从来没有停过恐惧。
潮水带着第一道霞光涌向岸边,杭攸宁收势,翻身一跃,如同黄鸟轻盈。
这几天,她仍然是病殃殃的,但是干了许多活,把积攒的衣服都洗了,和妈妈把窗户重新封了一下。
白天就强撑着,守在柜台边。
许野没有任何消息,这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
倒是顾阿福,偶尔能见他从门口匆匆地走过,穿上工装,他看上去和任何一个普通的男青年一样,怪不得她之前没印象。
她吃了黄桃罐头,吃了胡奶奶送来的酒酿圆子,吃了小囡们为她摘得一篮子莲蓬,可是病是一丁点没有见好,每到夜里,就烧得更加厉害。
她跟张淑芬商量,能不能住在外间。
张淑芬不同意,外间离小卖部更近,夜里有人买东西,她也听得见。
杭攸宁说:“可是里间太闷了,又要爬上铺,我很难受。”
自从丢衣服之后,张淑芬把里间的的窗户又封了一遍,江南的夏日,里屋是一丁点气都不透,简直是个蒸笼。
外间反而有小卖部大门透的一点缝隙,有夜风进来,凉爽很多。
张淑芬同意了。
杭攸宁把小卖部的货物点好,然后点上一盘蚊香,用自行车锁虚虚的挂住门,确保缝隙可以进来一些凉风,才安然的躺在窗上。
蝉鸣渐渐无声,静得甚至听见灯泡里钨丝的响声,路灯闪了闪,最终熄灭了。
整个蒋家里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杭攸宁也闭上眼睛。
时钟踢踢踏踏,就在它慢慢指向了两点半时……
杭攸宁猛地睁开眼睛!
一片黑暗中,一张呆滞而黝黑的脸,正贴在在她眼前!就像一个噩梦。
杭攸宁这次没有怕,也没有哭。
就在电光火石的千分之一秒,她从枕头下掏出一把小刀,一刀就扎向了对方的眼睛。
对方猝不及防的仰面躲闪。
杭攸宁等得就是这样一刻,她一脚踏上了对方的胸口,对方的力气大的不可思议,竟然在瞬间挣脱钳制,反而朝杭攸宁扑过来。
墙面上,是他庞大的影子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我杀你!我要杀你!”
过于大的动静,让里间的张淑芬惊醒:“怎么了!是不是进贼了!”
她想跑出去,却发现门被反锁了,只能拼了命的拍着门:“杭攸宁!杭攸宁!开门啊!”
她又扑向窗户,努力的喊:“来人呐!救命啊!进贼了!”
杭攸宁几个错身,避开了对方的攻击,瞬间来到对方后背,她将他抵在墙上,反剪住对方的手,拿起准备好的绳子要捆住他。
那人还在挣扎,挥舞着手去抠她的脸。
杭攸宁没有一分犹豫,高扬起手,一刀就穿透了对方的手掌,在对方吃痛哀嚎的时候,终于,将他困住了。
她等这个人来,已经等得太久了,久到她觉得自己猜错了。
可是最后,她还是等到了。
邻居们的声音响起,淑芬小卖部门口人声鼎沸,无数手电筒的光芒照射过来:“阿宁,阿宁!你怎么样!覅要紧吧!”
杭攸宁想说没事,然而一回头,看到了镜子里自己的脸。
冷漠的、木然的,有鲜血飞溅在脸颊上,触目惊心。
杭攸宁看向自己的手,刚才那只握刀的手,它在剧烈的颤抖着。
这是她第一次跟人动手,也是第一次见血。
她不后悔。
她保护了杭雅菲。
她答应过爸爸,要守好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