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板寸、戴着一副眼镜,干干净净的,属于那种不讨厌的类型。
杭攸宁点点头,道:“我跳得不好。”
她在宿舍跟几个女孩子,紧急培训了一下“慢四。”
“没关系,我,我也不大会挑。”男生结巴了一下。
男生的手,紧张地搭上了她的腰,他们挨得很近,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他很紧张,不停地抖,想聊天声音都发着颤:“你是新闻系的么?”
“对,你呢?”
“中文系。”
男生又没话找话,道:“你跳得很好。”
“谢谢。”
大概因为练武的缘故,她真的跳得很好,竟然在舞池中很引人注目。
一曲终了,另一个男生很快来邀请她。
这个男生跳得更好,带着她进行了好几个高难度动作。
音乐变得澎湃起来,震得太阳穴突突地响。
交际舞大概是最接近爱情的互动,亲密,若即若离,可以相伴一程,又可以随时溜走。
年轻的男孩和女孩们沉醉在音乐之中,身影交叠,香波的味道和汗味混杂在一起,每个人都在热情地说话。
不知不觉地,杭攸宁已经来到了舞池中央。
她在起舞,不停地旋转,旋转,旋转。
她仰着头,看着绚丽的灯球,一次比一次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一个词
——“无聊”。
5
许野这一边,一直工作到了十二点,终于找到了一点眉目:
金店的服务员,被蒙着眼睛绑住,正常来讲,绳索应该有挣扎的痕迹,可是完全没有。
柜子里侧,有那个属于那个服务员手印,痕迹说明,他曾经非常用力地搬过柜子,跟绑匪一起。
这跟口供不符。
再继续调查,就是其他组的事情了。
许野请了大家吃夜宵。
是炒粉和小笼包,没营养不卫生,但是油大管饱。
大家欢呼着吃完,就回到宿舍眯一觉。
许野本来也应该如此。
可是他看着半弯的月亮,突然心里空落落的。
像他这样粗糙的人,没法准确地形容好那种的感觉。
他总是在非常热闹,非常值得高兴的情景下。
突然有一瞬间,觉得很孤独。
他收拾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准备回家一趟——他跟杭攸宁的家。
这个房子自从分下来,就是他们俩一起装修的。
他们一起刷油漆,一起贴瓷砖,一起去各地去买便宜又好看的家具。
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最安心的时光。
也是他成年后,第一次有家的感觉。
他一开始是走,后来慢慢地跑起来,在如水月色下,越跑越快——
然后在楼下,遇到了杭攸宁。
6
杭攸宁在舞会气氛最热烈的时候,离开了。
她们都说,她应该走出舒适区,去寻找爱情。
她也真的试过了,可是她发现,她不喜欢那个氛围,也不喜欢那些男孩,就算是拉着手,揽着腰,她也很难对他们脸红心跳。
她只是需要很努力很努力地克制,那种本能的厌恶感。
她本来想回宿舍的,可是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想回家。
那个跟许野一起,一点一滴打造的家,天蓝色的大门,套了鹅黄色沙发套的旧沙发,以及顶天立地的大书架。
不算多精致多时髦,可她待在那里,心里是安静的,她喜欢那种安静。
她跳上了最后一班车。
下车后,是一条夜桂盛开的路,走到尽头,她看见了许野。
7
“吃饭了么?”
“没有。”
“想吃什么?”
“我想吃面。”
舞会有提供餐食,可是她不喜欢吃那些劣质的糖果,她喜欢吃热的面,就像眼前这一碗,用猪油炒热,放了小葱,卧了鸡蛋。
许野做了两碗,他们就在晕黄的灯光下,面对面地吃完,谁都没有说话,心里却是安静的,温暖的。
他们说这样不像是爱情,不浪漫。
可只有这样的时刻,只有跟他在一起,她心里最温柔,最妥帖。
杭攸宁道:“哥,我今天去跳舞了。”
许野有些意外,扬扬眉,道:“怎么样?”
她没有回答,而是起身,笑道:“你会么?”
她知道,许野一向会纵容她所有的要求。
为了怕影响邻居睡觉,他们脱了鞋子,踩在地毯上,极慢地旋转,一哒哒,二哒哒——
他的手揽着她的腰,呼吸落在她的唇间,那么近——
杭攸宁突然揽住他的脖子,轻轻吻上了他的嘴唇。
气息紊乱,身体是软的,无限的软,只剩下舌尖的纠缠。
她带着喘息离开他,清澈的眼睛观察他的表情,小声说了句什么。
许野脑子混沌成一片,没听清,低头去听。
他听见她清冽的声音,说:“你喜欢吗?”
他怔怔地看着她,她笑了,小声道:“我很喜欢。”
喜欢跟他跳舞,也喜欢这个缠绵悱恻的吻。
这就是喜欢,比任何事都真切地喜欢。
许野再也无法容忍,他一把抱起她,将她抵在墙上,激烈地吻上她的嘴唇。
夜很深,桂花的香气,被风送得很远。
一寸昏黄的光影下,不知是谁急切到发颤的声音:“喜欢,妈的,我真恨不得把我的心掏出来,你摔着玩,我也喜欢你。”
8
“吃饭了——”
许野在外间喊,杭攸宁关上水笼头抹了一把脸,也从往事之中醒转。
许野做了一桌子菜,两人偶尔讲讲工作的内容,但更多的时候,是沉默。
可这沉默是舒适的、妥帖的、就如同洗过澡后,从阳台吹进来的凉风。
吃过饭,两人一起洗碗,在飞溅泡沫中,分享了一个吻。
许野用唱片机放了一曲爵士乐,朝杭攸宁伸出手。
她在那个夜晚发现,她原来喜欢跳舞。
只是不在舞池里,不在任何喧闹的地方。
天色将暗未暗,屋子里笼罩在一片蓝色之中,就如同一片海。
她把手交给自己最信任的人,慢慢地,慢慢地,滑向海洋最深处。
人生路漫漫。
每个人都只能跳自己的舞。
可若是能邀喜欢的人做舞伴。
也是一件极美、极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