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秋,景秋。这也太侮辱人了。
苏景秋一边跟着,脑子里一边展现出很多奇怪的念头。他的执念是打听说“惊秋”二字开始的,一直持续到了今天。他以为自己没放心上,此刻却是发现不是的,他上心了,很上心。
前面的人并没发现自己被人跟着,终于拐进了一家小民宿。那个民宿的门很窄,他背后的大包甚至被卡住了一下,要微微侧身才能过去。
苏顾二人也跟了上去,排在叶惊秋身后。老板揉揉朦胧的睡眼,不肯相信有一天自己这个小破店也能迎来排队办入住的盛况。但眼前这个人实在不好办,他只有身份证、护照、现金,没有手机支付。老板一边确认信息一边在抽屉里翻找零钱给他找零,好烦,凑不够。
“叫什么?”老板问。
“叶惊秋。”
苏景秋听到这三个字强忍着将他按倒的冲动,但却是用力捏了一把顾峻川胳膊,把后者被捏的“我操”喊了一声。
叶惊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那一眼,苏景秋就心凉了。他从来没见过任何人,是的,从来,没见过任何人跟司明明的目光那样相像。是在咖啡厅里司明明看他那一眼、是他们领完结婚证她看他那一眼、是在日常的生活中无数个瞬间里她看人的那一眼,冷清、疏离、睿智。
顾峻川举起手跟店主和叶惊秋道歉,说:“对不起,刚被蚊子咬了,忍不住骂了一句。”
老板用蹩脚的普通话问:“也是北京的?你们认识?”
“对,北京的。不认识不认识。”
叶惊秋办完入住上了楼,他们办完也跟了上去。他们定的是四人间,两张上下铺,住他们三个人。进门的时候叶惊秋不在,他们坐在各自的铺位上假装闲聊。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叶惊秋回来了。
他端着一个盆走进来,令人惊讶的是,他的络腮胡子被刮掉了,乱糟糟的头发也被刮掉了,一张干干净净的脸就这样露出来。他虽然削瘦,但那张脸却是圆满的,乍一看像一个修行很好的僧弥。
真的,那张脸看起来功德圆满。
“嘿。”顾峻川看到苏景秋人已经傻了,就主动跟叶惊秋打招呼:“老板说你也是北京的?东城的?”
叶惊秋有点意外他们跟他说话,但还是礼貌点头:“是。你们呢?”
“也是。”
“真巧。”
“是的,真巧。”顾峻川说:“咱们三个年纪应该差不多,真奇怪,从来没遇到过。”顾峻川本身是话不多的人,他的好兄弟苏景秋话多,但他这会儿不知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顾峻川只得勉为其难顶上去,替好兄弟与他攀谈。
叶惊秋点点头:“是。”
他坐在床边,上半身笔直,那件白t恤上有一个小破洞,但却不显寒酸。真奇怪,怎么有人看着就这么与世无争又带着贵气呢?这不是比那个“装逼弱鸡gay”强多了吗?苏景秋看他一眼,就这样想。
“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咱们三个搭个伴。”顾峻川又说。
叶惊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没钱了,要在这里工作几天,赚点盘缠再上路。”
“那你准备怎么工作?”
“给人画像、去咖啡店打工、兼职导游,什么都行。”
“画像?”苏景秋终于开始说话:“怎么收钱?要么你给我画一个?我有钱。”
“好啊。您稍等。”叶惊秋打开他的大包,从里面拿出画笔和一卷纸,随便铺在那张破旧的小桌上,说:“我给你画。二百。可以吗?”
“不是二十?”苏景秋问。
“二百。”叶惊秋说:“有的人二十,有的人二百,有的人两千,看我当下的心境。”换句话说:我看心情宰客。叶惊秋这厮蔫坏的劲头跟司明明好像。
苏景秋对付司明明积攒了一些经验,所以面对叶惊秋的时候觉得难度不大,甚至有点“手到擒来”之感。于是他大剌剌坐在那,说:“画。”心里想的却是:好心疼,什么绝世人像能值200,回头得让司明明给我报了。
叶惊秋对他的花臂纹身没有感觉,但看他的眼神却能看到些许干净;还有他的体魄,坐在他对面,能感觉到他身体源源不断散发的热意;再有他讲话的神态,天真有之、侠气有之。他在世上游荡数载,对这种人有天然的好感。主要是因为:这种人最好骗。
叶惊秋给他画人像,栩栩如生,但独独没有眼睛。苏景秋问:“我眼睛呢?”
“眼睛乃心灵的窗口。点睛再加两百。”
顾峻川在一边“哧”一声笑了,太逗了,要在从前,苏景秋要揍这孙子一顿让他知道知道江湖规矩了。但此刻的苏景秋却点头:“好好,画。”
就这么被叶惊秋骗去了四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