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景王过来找她。
在外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回了家是独守空房的老父亲。
景王也没甚可说的,往榻上一坐,清清和碧圆就贴了过去,一个端水倒茶,一个揉肩捏背。
萧扶光看她俩献殷勤,对她们道:“殿下缺俩妾侍,我瞧你俩就侍奉得挺好。”
吓得清清二人寒毛都要炸开,一动也不敢动。
“你吓唬她们做什么。”景王放下茶杯道。
萧扶光道:“我可不是吓唬人,只要父王开口,什么都是您的。”
说罢又看了看小冬瓜,吓得个倭瓜屁股一紧,头都缩进了脖子里。
景王一个眼神,让屋里人都出去。
几人如蒙大赦,脚底生风,溜得一个比一个快。
景王今日喝了酒,眼睛还泛着红。
他有千杯不醉的酒量,却生了个滴酒不沾的女儿。阿扶长得像他,病酒却是随了谢妃。
“爹爹喝酒了。”萧扶光趴在他膝上,任他摸着自己的后脑,“是不是想我娘了?”
“你娘走的第一年,爹爹确然伤心。不过距今已有三年,有时甚至会忘记掸去她画像上的灰尘,去年忌日时也未有从前伤心。”景王慢慢道,“只是今日你生辰,忽然想起她生你时的艰险,如此一来又有些伤心,便多饮了几杯。”
母亲的死,是扎在萧扶光心中的一根长刺。此仇她必报,所以去济南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他。
“爹爹不要伤心,娘也定
然不愿看到您这样。”萧扶光说着说着便拐了个弯儿,“哪怕您再纳位侧妃,也…”
话未讲完,头顶便挨了一记敲打。
“胡言乱语,你这个毛病也同你母亲一样。”景王笑道,“你娘也时常这样劝我,可爹爹知道她心里不愿。不要学你娘,贤惠大度最易烦闷在心。阿扶,你要做自己。”
莫说皇室,平民百姓但凡过得殷实些,几乎无人不纳妾。但自她有记忆起,父母感情极深,容不下第三人。她认为自己受宠全因此缘故。
萧扶光应了一声,片刻后忽然问:“爹爹,为何有的人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儿呢?”
譬如皇帝,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召见太子入万清福地。
景王显然没有联想到他们,只是随意地答:“或许那孩子的母亲被父亲所嫌恶,又或许不是他的血脉。”
萧扶光整个儿脊背都在发凉。
景王似是察觉到她躯体的僵硬,道:“怎么问起这个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萧扶光没敢抬头,怕被他看出那份心虚。
景王并未多在意。
父女二人捱着说了会儿话,景王靠在她榻上睡了一觉,算是短暂地醒酒。
萧扶光看着父亲睡颜,心里有一万只猫抓似的难受——年年父王都不忘送生辰礼,怎么今日一句没提,还占了她的地方?
此时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萧扶光却没有注意到外间大亮,因平日晚间整座王
府都点了灯,是以并未注意。
直到小冬瓜探进了脑袋,喜滋滋地说:“郡主,您快出来瞧瞧呀!”
萧扶光带着诧异走出门外,却被眼前景象刺得几乎双眼都要睁不开。
银象苑中摆满了灯,每一只上头都缀着硕大南珠。
萧扶光年幼时不常见景王,每次他回兰陵,都会带稀罕玩意儿给她。
那时景王会将若干南珠攥在两手中,晃一晃,仅凭那声音让她猜多少个。开始是两颗,后来便是三颗、四颗甚至更多。每次回来,萧扶光都要猜,猜中了景王才会给。若是猜不中,便只能拿到一半儿。
那是萧扶光年幼时的期待,如今已过了不知多少年,好像自赤乌病后便再没有收过父亲的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