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不喜欢寒暑假,因为这代表着他女儿将迎来大把空闲时间,郭嘉这个学术混子也进入了工作淡季,而他还在一如既往地上班。
他并不是讨厌工作,毕竟无所事事在他看来是堕落,但他讨厌带孩子,更讨厌郭嘉比他花更多时间带孩子。
好在郭嘉和他在一件事上达成了共识,即:培训班不仅是用来培养孩子额外能力的,也是失职父母用来搪塞孩子的多余时间的。
而他们都认同这个做法。
于是懵懂的滚滚就这么被安排了一系列兴趣班,暑假成了一个额外的学期。
好在滚滚并不像一些同龄人那样抵触,反倒对学习新事物总是充满热情,也许得益于父母的基因,一切掌握得也快。不过她不想上课时会像她父亲那样逃课的事,多亏目前做得还算隐蔽,尚未被老师们抓到,她的父母因而也无从知晓。如果知晓了的话,她的母亲和她的父亲吵架时,又多一项可以数落对方的东西了。
自从爸爸搬回家后,在她的眼里,父母好像经常吵架,有时激烈,有时是氛围里的微妙,而有时会到动手的地步——那时通常他们就算不在卧室,她爸爸也会以为孩子着想为由,让两人吵架的阵地换到卧室,关上门后滚滚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以前她会焦急,会害怕门后的爸爸妈妈打个你死我活,但自从看到爸爸吵完出来穿个松垮的睡衣,露出的皮肤只是有一些红痕,应该只是皮外伤,而且还有余力问她要不要偷吃点零食后,她就放心了。
果然妈妈像对自己心软一样,对爸爸也心软。至于她爸爸,她就没担心过,毕竟,他总是不像在吵架的样子,也许没有生气,更不会伤害到妈妈吧?
于是她渐渐习惯父母频繁的争执和迅速的和好,甚至已经掌握了在父母争吵间见缝插针交流的能力。
比如今晨早餐席间,她的父母从出不出去旅游争论到了星际移民伦理上的可能性,而她在这之间确定了一家三口今晚会一同在外共进晚餐的事,并且得到了父母会一起来接她下课的保证。
于是她满意地随保姆去上课了,她出门时,父母好像最终在人和动物没什么区别上达成了共识,尽管她不知道他们又是怎么吵到这个话题上的,但看到他们没有等到晚上再和好,她就放心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父母又回到了最开始要不要趁着暑假出去旅游的争执上,一直到各自去上班了都没有吵出个所以然来。
但她也不用担心今晚晚饭的氛围。
郭嘉忙完姗姗来迟的时候,贾诩正在附近的空教室里,手里是从郭嘉办公室书柜拿来的老书,贾诩少有的温柔给了这本快散架的书,他翻看得小心翼翼。法学院的教学楼这些年并未有过改变,夏日热烈的阳光穿过葱郁的树叶间隙,透过高阔的大窗洒在贾诩身上。要不是贾诩是直接下班过来,身上还着工整的西装,郭嘉甚至会幻视过去的贾诩。
那时大一刚进校,也是这样闷热的下午,郭嘉在考勤分的威胁下,不得不来上了这节课。他在最后一排读一本魔改的历史,最是夏天的太阳烘人,再者他昨晚在酒吧厮混了一晚上,早晨才回宿舍补的觉,早上的课自然是都翘掉了,可一个上午根本不够睡,那看着看着他就睡着了。
然后就被老师喊醒了。
这老师以严厉着称,完美地在刚入学就打破了大一新生们对大学老师与中学老师完全不同的幻想,也正因此,郭嘉才会在预估他今天大概率会考勤的情况下,少有的没逃课。
老师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睡眠,并且色厉内荏地要求他坐到第一排去。
遵命。他吊儿郎当地拎起自己的东西,第一排的位置只剩下靠窗的那一个,他认得那个占据了靠窗双人座一半的人,是他的室友贾诩,他觉得蹊跷,虽然他平日都在外面厮混,和这个室友交集不多,但在他认知里这并不是个恶劣的人,除了古板过头,没什么别的毛病,不至于没人愿意和他同桌吧?
这个经常逃课的人自然不知道,贾诩的同桌曾经也是个抢手位置,毕竟贾诩外貌条件出众,优秀的事迹也在新生间广为人道,还不像另一位校草竞争者郭嘉那样到处沾花惹草。曾有不少男男女女、甚至其他系其他年级的学生抢贾诩同桌的位置。但哪怕坐上了那位置,也并不会被贾诩正眼看一眼,甚至出于搭讪和贾诩说话的话,还会被对方当作打扰他听课,收获严厉到刻薄的指责。
一开始还有人不信邪趋之若鹜,后来大家都默认敬而远之,一是自觉不再跑贾诩眼前败好感,二是心仪贾诩的人之间达成了微妙的平衡——都别去招惹男神的共识。
于是当郭嘉走到贾诩身边,示意对方让他坐进去时,这个热闹又到了新的高度,整个教室的眼睛都聚焦在他俩身上。
但热闹中心的两人毫不在意,郭嘉得了新位置,老师继续上课,贾诩继续听课,好像身边并未多一个人一样。尽管他能觉察到这位新同桌黏在他脸上的视线。
听课是不可能听课的,郭嘉不知道这种期末前翻一遍教材就能高分稳过的课有什么好听的,他百无聊赖地一手撑起脑袋,端详自己的室友。
在寝室第一次见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人好看,可惜是个男的。如今仔细看,郭嘉却有些后悔,自己该多在寝室待待的,对方虽然是个男的,但认真看了,会发现他当校花都不在话下。
郭嘉挡住了窗外投射进来的大半阳光,但是有光芒点缀在贾诩脸上,又或者是自己的滤镜?贾诩的背景是乌泱泱的学生脑袋,但贾诩的脸像是在郭嘉的眼里自动聚焦了一样,和他人不是一个分辨度,甚至他眼里只有这个人了。
还未来得及分辩自己的感觉,粉笔头就砸到了他脑门上,将他拉回现实。
“郭嘉,把你调到前排是让你认真听课,不是方便你谈恋爱的!”
随着老师话音落下,教室哄堂大笑。
老师打住了喧闹,“好了,继续上课,刚刚举例到什么了?噢,同性婚姻法……”
在老师催眠的声音里,很内向的郭嘉,给身边的美人写了个小纸条:同学,我同性婚姻法没太听懂,你可以实践教我下吗?
如果是和郭嘉熟稔后的贾诩,就能轻易看出来郭嘉这个行为里捉弄的意图,但那时的贾诩最是单纯,他原想像从前那样对课堂上的骚扰一概置之不理,但又想起今年大一拿下最高档奖学金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一个就是身边这个人,慕强的贾诩到底给了郭嘉点面子,回了纸条:
我讨厌轻浮的人,也讨厌打扰我上课的人。
郭嘉收到纸条,后悔自己怎么没早发现,偶尔逗逗身边这个人也不错。
“组会把你的魂抽走了吗?”贾诩合上书,对上郭嘉的视线,把他从回忆中拉回来。
“文和,我正在追忆似水年华,你不知道你这一打断扼杀了什么,你要对我负责……”
“什么似水年华?我都没有留恋我健全的时候,奉孝哪来的脸要我负责呢?”
郭嘉捂住心口,摇了摇头,“唉,真怀念过去啊。”
可惜也是真回不去了。好在当下也值得享受。
“走吧。”贾诩欲起身。滚滚上课的学校就在辟雍大学附近,但离她下课还有段时间,按照计划好的,贾诩先来这儿和郭嘉去图书馆打发下时间,只是郭嘉突然得开个组会耽搁了会儿。
但郭嘉按住了他胳膊,坐到了他身边。
“唉,突然想起大学时期的文和了,好怀念啊。”
贾诩正要说什么打击他的话,但郭嘉话密起来根本没有他插嘴的可能,“我记得大学时,文和就经常得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穿西装上台演讲,但现在穿西装,和从前完全不是一个感觉呀。”
哪里不一样了呢?这些年郭嘉和他拉扯着走过,变化被打碎在时间里,习以为常,如今跳出时间的规训,才更深刻意识到,文和真的变了很多。
大学之初的贾诩还没褪去稚嫩,面容不及如今锋利,气势也不比现在,虽都是冷冽的气质,那时却萦绕着一身少年人独有的朝气与单纯。少年意志被社会打磨了,摧毁了,而郭嘉见证了这个全过程。
他把头靠在贾诩肩上,男孩在大学的年纪里身体抽条,从男孩变成男人,贾诩的肩膀比从前宽阔,俨然可以肩负起更多东西。
郭嘉只可惜——
“唉,应该早点把文和拐上床的。”
他又往贾诩身上凑了些,“以前咱们一个寝室,多方便啊,趁室友没回来的时候,咱们偷偷在寝室里做,若是室友突然回来了,拉上床帘,在室友的交谈声里,我隐秘地操文和,文和为了不被发现,捂住嘴压抑呻吟……想想就觉得兴奋。”
“你的臆想症还没好吗?”贾诩一巴掌想把郭嘉的脑袋从自己肩膀扇下去,哪知郭嘉正好抬起头,转而从背后把瘸子压到课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