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质的栅栏只能拦得住进出的人,其他什么也遮不住,遮不住那些人轰然而笑的声音,遮不住高启强低伏而下的身体,遮不住压抑到深处的呻吟,更遮不住身上层层叠叠的掌印。
凝结的血扒在皮肤上,成了一层硬壳,粘得唐小龙眼睛也睁不开。
直到放饭的铃声响起,监房里的人才陆续提着裤子往外走,唐小龙跌跌撞撞地冲进去,就看见裹着被子的一个人正爬在铺沿吐。高启强呕了半天,把苦水都吐出来了才觉得心里好受好了一些,唐小龙不知道该不该扶他,可看着深色的被褥上除了一滩一滩的白液水痕,其中还参杂了不少血。
“强哥,我去找人……我去找管教!”
“别去。”高启强声音哑得厉害,他吐干净了嘴里的东西,拼命往下咽口水:“要是他们真的想管,早就来了。”
高启强拍了拍唐小龙的胳膊,尽管狼狈但还硬挺着扛事的派头:“没事,死不了。”
“强哥,你等着,我去弄死他们!”
“他们那么多人,你想弄死谁?”一说话高启强就觉得喉咙深处像是卡了个咽不下的鱼刺,剌得他血肉生疼,他拽过衣服慢慢套回身上,盖住一身黏腻腥臭:“别惹事。”
“那就这么算了?!那帮畜生……”
高启强懒得跟他再多说什么,他扯了块看上去干净些的被套抹了把脸,努力撑着膝盖站起来,自己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往监舍外走。
“强哥……”
“报告管教。”
唐小龙跟出来才看见不远处的拐角有人站在那,他先是一喜而后紧接着泛上一阵害怕,冷汗顺着他的毛孔往外渗。他原来还不当一回事,但现在看到了人,他知道高启强说的都是对的,这动静这么大,监狱里的管教和其他犯人不可能没听到,却拖了这么久一个不相干的人都没来,那说明除了他们俩,谁都知道这儿要出事。
抱着胳膊的管教不耐烦地打量了他们一眼,见没出人命,也不想在这浪费时间:“你们俩,把监舍被褥洗了。”
“报告管教,我要打电话。”高启强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要打电话去登记排号,跟我说什么。”
“报告管教,我要和陈书婷打电话。”
管教这才正眼看了高启强,他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走到半道甩出一句:“等着吧。”
唐小虎心有余悸又一头雾水:“强哥,是陈书婷那贱人……”
“我不知道。”高启强再也撑不住靠着墙坐了下来,他龇牙咧嘴地抽了半天凉气:“不过之前她来找过我,我不想惹事,就没见她。”
无论在什么地方,陈书婷的装束都是一个风格,精致的眼妆,艳红的嘴唇,还有离不了身的尖头高跟鞋。她昂贵的香水,凭白的把灰扑扑的探监室里熏出一抹亮色,陈书婷翘着二郎腿,轻声细语地说:“想通啦?”
高启强脸上的淤青开始泛黄,那是快要好的迹象,但皮肉的愈合永远也不代表所有的伤都能愈合。
“高启强,你知道你为什么受这趟罪吗?”
“徐江指使的。”高启强脑子里其实有两种可能,一是徐江的报复,二是陈书婷那里故意整他,想让他以为就是徐江在针对他。可无论真相是那个,现在的高启强只能说出大家都看得到的那个答案。
陈书婷不傻,她更知道高启强也不傻,艳红的嘴唇勾了一下,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安警官最近来看过你吗?”
高启强不知道她的用意是什么,缓缓点了点头。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高启盛的小灵通店资金链断了,已经盘出去了。”
高启强一愣,陈书婷接着说:“你弟弟为了补供货商的欠款,也把房子压出去了。”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高启强终于忍不住怒不可遏地瞪着陈书婷:“你搞我家人做什么!”
“不是我。”陈书婷往前靠了靠:“是徐江。”
“你他妈骗鬼呢!徐江被通缉,他自己保命都来不及,还有空去搞小盛!”
“安警官没跟你说吗?徐江被抓了,连判决都下来了。”陈书婷对着惊讶的高启强笑着:“啊,对了,没有走公开审理,他也有可能不知道。我告诉你,判了七年零六个月。”
“七……七年……他杀人,他,他黑社会!凭什么才七年?!”
“下面有人帮他顶,上面有人帮他遮,我实话告诉你,他连七年也不用蹲,进来待上几个月做做样子,照样出去逍遥。”陈书婷换了条腿翘:“所以他才有空腾出手对付你,对付你弟弟。”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徐江下个月就要从看守所进监狱了,你猜猜他进的是哪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