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清河看着电量耗尽后黑下去的屏幕,不易察觉地皱起了眉,望向面前的花店店主:“请问您这边有能充电的地方么?”
“不好意思啊,今天我们这边因为下雨断电了,估计晚上才能恢复供电,”年轻的女店主抱歉道,将手中满满一束香雪兰扎好,递给面前的年轻人:“你要不在这儿等等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不了,谢谢。”
薄清河低头接过鲜花,随手将被雨沾湿的碎发抿了一下,露出小半张如冰雪一样苍白的脸。女店主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他两眼。对方穿着一件纯黑的风衣,面无表情地拎着一把直柄黑伞,俊秀得近乎带了一丝鬼气。
好看的人总是让人印象深刻,尤其是对方还是她这里的常客,每年的今天都会雷打不动地过来买走一束香雪兰。
“这是要送给女友的吗?每年都送,你们感情真好啊。”女店主指了指对方手里的鲜花,好奇地问道。
“不是,是我母亲喜欢这个。”薄清河看了眼手表,估计自己叫的车到了,转身跨入雨中:“钱付过了,再见。”
“……那你好孝顺哦。”
女店主小声的感慨从身后飘入他的耳中。薄清河没什么反应,心中有点想笑。
孝不孝顺的,谁知道呢。
但薄冰女士肯定不会觉得他孝顺。要真想孝顺到她心里去,估计他人现在应该在地底。
他看着车窗外的暴雨,靠在车座上,把手机揣进衣袋里。每年给薄冰女士上坟的时候都碰上一场大雨,很难不怀疑该女士死后成了雨神之类的东西。
灵验度100%,可以跟某萧姓龙王争一争高低。
用裤袋里的零钱付了款,薄清河撑伞上山,穿过高高低低的墓碑,走到对方的坟前。薄冰去世前的脸上已经有了衰老的迹象,苍白失血的嘴唇用力向下抿去,在脸颊两侧留下很深的沟壑。那双同他相当肖似的眼睛直直向前望去,眼神中透露出明显的神经质。
薄清河单手握着伞,躬身把花放在她照片前。新鲜的花瓣裹在深绿的包装纸里,覆着碧色的水汽。琉璃一样的白瓣自然地舒展开来,给黑白的照片镶了道纯白的花边。
薄冰女士依旧冷冷地注视着他。
“祭日快乐啊,花给你买来了。今天又下大雨,纸钱没法烧,您自个在地底下多保重吧,我走了。”薄大孝子如是道。
他往后撤了一步,小苍兰立时暴露在大雨里,被打得蔫头蔫脑。薄冰的面容也覆满了湿漉漉的水珠,漠然地任自己在雨中湿透。
他们的容貌过于相似,以至于薄清河看见她,就能想到自己二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他觉得自己最好三十岁去死。
但现在好像不用那么着急了。
雨越下越大,比上山时大多了。薄清河远远地看着她的照片,正要离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上前一步,将花笼在伞下。
“哦对了,跟您说声,”他垂下眼,慢声道:“我养了条狗。”
“虽然不知道能养多久,但应该能比您养您老公久一点。”想到对方如果还活着,应该会暴跳如雷地尖叫“不要提死人”,薄清河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不该提他。好了,别的没了,我真走了。”
他转过身,原路下山。山上暴雨如注,高大的青柏在暴雨里簌簌地摇动着树叶,像一尊尊沉默的巨人。
薄女士自杀前,用手里剩余的所有闲钱给自己买了一块墓地。那个时候她已经没什么钱了,所以买的地段不太行,石阶也年久失修,爬满了滑滑的青苔。
本来这个墓里应该装两份骨灰,一份是薄冰的,一份是她儿子的。但很遗憾,薄清河不肯如她所愿。
“草!”
薄清河一脚没踩稳,被脚底下滑不溜手的青苔绊了一下,一头从台阶上栽了下来。雨水里长满苔藓的绿台阶简直是光滑水平面,毫无摩擦力。
嘶。
……合理怀疑薄女士在天之灵又来催他下地狱了。
年年上坟,年年倒霉。薄清河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不过今年摔得似乎格外狠,大概是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人,又把薄冰惹急了。
他一连摔下七八个台阶,离半身不遂就差一步之遥时,突然被一双结实的手臂拦腰截住。然而对方显然忽略了动量守恒定律,被高速下坠的他撞飞出去,双双从石阶上摔了下去。
一言以蔽之,寄。
两人顺着长满青苔的石阶滚下来,翻进旁边的泥地里,并一头扎入旁边的草丛中必然不是薄清河的头。好在雨天的泥地还算软,顶多会让洁癖人士浅浅崩溃一番。薄清河费力地从对方的壮臂里挤出一个脑袋,想说什么,又猝然止住。
对方懵懵地望着他,形容颇为狼狈,浑身都滚满了泥水,湿透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像只脏兮兮的大型犬。从石阶上摔下来的过程中,他一直尽量用手臂护住怀里的人,以至于面部被刮到了些许,额头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了一道,留下一条细细长长、歪歪扭扭的伤痕。
薄清河的眼睛微微睁大。
……我去,哈利破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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