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屁股底下的床铺被花液浸湿又被体温烘干,才等来了昨日的僧人。
他不知道躺了多久,但漫长到足以令他绝望。
门扉被推开的时候,门外万物欣欣向荣,天光明艳,鸟雀鸣响。
仅仅一门之隔,苏尘好似在静静地腐烂。
似乎感知到僧人的气息,在他身体里作祟的小白虫失去了动静,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物。
僧人阖上门的声音打断了苏尘的幻想,他闭紧了眼,不做声地装睡。
僧人脚步声很轻,苏尘闭合的眼皮感知到他投下的阴影,然后身体一轻,身体上凉凉的,一股浓郁的药香沁入心田。
僧人上药的动作轻柔,也许是止疼的药剂还在发挥作用,分明是剜肉的伤痕,苏尘竟真没有感觉到疼。
原本是装睡,后来苏尘竟真的睡着了。
朦胧间他感到身体裹上了一层薄被,就又听到“笃笃笃”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碾磨药材的声音,不徐不疾,恰到好处,十分规律。
苏尘恍恍惚惚地想起自己应该拒绝他的药,又抵不过睡梦的诱惑,放松了身体睡着。
就这么躺了半日,约莫到了中午的时分,苏尘才像是一脚踏空一样,心有余悸地醒来。
梦里发生了什么已经记不得了,但是眼角仍余留着泪水。
碾磨药材的声音断了。
苏尘偏过头去看他,就红着眼盯着看,一言不发。
僧人念诵了一句佛号,端着碗坐到苏尘身边,苦涩的草药味和礼佛的檀香味融合在一起,道尽了世间万般疾苦。
苏尘艳丽到锋利的眉眼间生出一丝戾气:“喂,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不喝药!”
僧人抬起眼皮,将他的情态收入眼底,又扶起苏尘,把汤匙喂到嘴唇边。
“嗯。”
僧人回应的声音也平淡,若非一张出尘隽秀的面容,正该是庙宇里终年低头敲木鱼念经的和尚模板,很不会变通。
苏尘遭了大罪,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宁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如今自觉应当黑化成了恶人。
他张了嘴,就像嗷嗷待哺的小雏鸟一样,仿佛乖巧地等待僧人的喂药。
只等被喂了药汁就吐在床上,最好还能挑衅地瞪这僧人一眼。
他什么都没有了,所以连名门正派弟子的体面也不需要有。
无论是僧人是气到打他一巴掌转身就走,还是隐忍下来,接下去还有好戏等着他,苏尘都觉得可以接受。他想了一晚上,大概是明白自己已经烂到了泥里,没必要再和佛门的人纠缠不清,配合佛子演一出慈悲普度的闹剧。
汤匙里的东西一进嘴,苏尘一截红艳的舌头搭在下唇瓣,刚进嘴的汁液被吐在床面上,然后睁大了眼睛瞪向这个只会“嗯”,“明白了”但实际上我行我素的僧人。
他自认为是在欺负僧人,却不知道自己通红着眼睛的姿态柔弱到可欺的程度。
僧人一愣,大概是没见过苏尘这般幼稚,又刻意为难的茬子。
苏尘也愣住了,汤药没有在口腔中留下苦涩的味道,反而是稠稠的甘甜的汁液。
——僧人给他喂的是苏尘的午饭,用杏仁去了腥气的羊奶。
苏尘顿时不敢看僧人了,他垂下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