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鱼啊伯鱼,果然如你所言,手中有了刀兵就是不一样,相较于去年吾等初至魏成时各县的肆意欺瞒,今年的秋收上计,全郡各县,竟都提前交上来。”
“彼辈敢不交么?”第五伦冷笑,且不说去年的杀鸡儆猴,就他秋时以重兵击灭李氏,拿下西北三县的气势,不管县宰还是豪强,听闻后可不得战栗惶恐,这当口上,谁也不敢做出头鸟。
除了郡北的“三赵”,第五伦派冯衍和邯郸赵刘讲的条件,便是免了三个县的租税,现如今他当务之急是控制郡东,只能暂时容忍卧榻之侧酣睡的三只小猪,但迟早要将其宰了。
但耿纯也给第五伦带来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去往各县的门下吏,都听到民间有流言蜚语,说你要夺全郡豪民小农之地,分予流民!”
这些事,第五伦早已从黄长处得知,也算是分地给猪突豨勇的副作用吧。
不管哪个时代,作为安土重迁的土著,永远对外来的难民抱有敌意。与自己大为不同的口音、饥肠辘辘的眼神、看向自家田宅妻女时的贪婪,大批涌入后挤占的生存空间,都足以让土著对流民间天然嫌恶痛恨,视之为飞蝗,欲驱逐杀灭而后快。
而第五伦在魏人眼中,确实是外来势力的总代言人,不但招募流民为兵,还分了李家的地安置猪突豨勇,就算没有心怀叵测之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些谣言也有很大的生存土壤。
虽然第五伦凭借手里的武力,能够暂时镇压一切不服,但随着流民涌入魏成越来越多,土客矛盾亦会越来越大。
魏成的土地、粮食和蛋糕就这么大,第五伦和本地的豪强、百姓都不够分,再加上源源不断的流民就更紧张了。
一个劲内卷是没出路的,最终只有跨过郡界,将盘子做大才行,马援的提议萦绕在第五伦心中,大可定为未来的目标。
但对于耿纯提议派门下吏去各处宣布郡府政策以辟除谣言的提议,第五伦却觉得没什么用。
众所周知,谣言动动嘴,辟谣跑断腿,跟人讲道理,哪有精准的煽动焦虑有用,所以他现在的对策就是……
“只有谣言,才能对抗谣言!”
此事黄长很擅长,第五伦已经遣他带着门下吏去做了。
“就去各县宣扬,赤眉大军就要过河来魏成了,若豪右黎民不团聚在第五公身边共同应对,魏地的安宁即将不保!”
耿纯笑道:“但外面明明传言,说是王师在无盐大胜啊。”
第五伦摇头:“正是因为无盐大捷,赤眉才要转移渡河而来啊。”
这很合理。
“再让人继续传:‘王师大军就要追逐赤眉,过河来魏成了,若豪右黎民不团聚在第五公身边共同应对,魏地的安宁即将不保’。”
耿纯拊掌大笑:“妙哉,魏人闻赤眉来,只是小溺失禁,若闻王师来,只怕是屁滚尿流,自己都要逃跑做流民了。”
反正这两者对魏地豪右平民来说,都是穷凶极恶的代名词,赤眉是典型的流民帅思维,席卷各地,不事生产而靠抢掠为生,主要杀中上层,但也难免祸害无辜百姓。
而王师就更加纯粹了,更始将军、太师的军队主要杀中下层,无盐的屠杀便是例证,失控的军队疯起来,连豪强都打!
虽然外头的歌谣唱的是“宁逢赤眉,勿逢王师”,两害取其轻,但最好是两货都不要遇上。
既然魏人害怕第五伦牺牲他们利益来养流民,那就增加更大的恐慌,渲染外部势力的入侵,让魏成郡豪强明白,除了背靠第五公,他们别无选择。毕竟任何一家单拎出来,都绝对不是王师、赤眉的对手。
倒是耿纯向第五伦请求,说要离开魏郡一段时日。
第五伦一愣:“伯山,你不会是要学我辞官吧?”
耿纯摇头:“非也,更始将军不是遣使来痛斥伯鱼,要猪突豨勇十月初必至无盐汇合么?”
“当然,猪突豨勇们与李家鏖战伤亡惨重,加上魏地‘叛逆’此起彼伏,如何去得?”
“这些事,得由人去转告更始将军知晓,一般的小吏恐怕难以胜任。”
耿纯主动请命:“不如我代伯鱼跑一趟,顺便看看,王师在无盐是否真的大捷,而赤眉主力究竟有没有被翦灭。”
这关系到魏成郡未来的选择,确实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去看看情况。
但外头乱成这样,出了魏地便是犯险,不像耿纯风格啊,第五伦疑惑地看着他,耿纯也说了实话。
他收起平日的嬉皮笑脸,肃然道:“赤眉王师胜负将分,兖州局势不妙,我担心吾父安危,想顺便去一趟定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