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芥子示意桌上:“红姑,这是你剩下的仇人啊?最后这个,为什么没名字呢?”
姜红烛看向那个小人。
因为她还不知道这人是谁,导致她坐牢的那场举报,苗老二查到最后,跟她说,她怀疑的那些邻居街坊,都不是,据他探听,是有人写了一封匿名的举报信。
她不知道这人是谁,但这人必然存在,仇恨支撑着她活到现在,这人功不可没。三十多年了,希望这人还没死,有生之年,还能再相逢一场,不然,真是死了都闭不上眼。
姜红烛岔开话题:“办什么事去了?办成了吗?”
肖芥子喜形于色:“那当然,办了两件事,都是大事。”
“首先,我遇到一个还不错的人,把后事托付给他了。人生大事,一来一走,来已经来了,再把走给安排了,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剩下的时间,就能一心一意、好好养病了。”
姜红烛冷笑:“天天嚷嚷自己有病,这两年,我就没见你发过病,药都没见你吃一颗。”
肖芥子委屈:“绝症嘛,吃什么药?发病是发过的,只不过我没声张、默默承受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还敲锣打鼓通知你吗?”
“那你‘石补’之后,好点了吗?”
肖芥子没立刻回答,她想了又想:“好是好点了,但小石补,功效毕竟有限。最好呢,是这胎能赶紧生出来,我要把希望寄在大石补上。”
姜红烛泼她冷水:“万一你这个胎是个魔胎、要掐呢?”
肖芥子耸耸肩:“那就是命不好呗,有什么办法?这世上,天天都有人走背运、倒大霉,为什么不能是我呢?不过……”
她突然提高声音:“我感觉我的命挺好的!”
姜红烛嫌她聒噪:“这么大声干什么?”
肖芥子嘻嘻一笑,也不回答。
她伏下身子,从脚边的拎袋里拿出一个用棉纸包裹严实的物件:“红姑,你看看这个。小心点,轻拿轻放啊。”
姜红烛原本不屑一顾,听到她最后叮嘱的那句,突然有点明白了,她咽了口唾沫,急急去剥棉纸,也不知谁包得这么严实,一层又一层,撕得她心浮气躁。
肖芥子不吭声,托着腮笑着看。
最后一层棉纸剥除,露出一面被摩挲得油光泛亮、黑黝黝的煤精镜。
跟传闻中的一样,正面是个女人的脸,双手抱头,似笑非笑,反面是张骷髅脸,眼窝处两个浅坑,直勾勾的,看得人心底冒凉气——天生地养,线条难免拙朴,但不精雕刻划,处处留白,反而催生出人的无穷想象,越看越想,越想越怕,看到后来,肖芥子的后背都有点发凉。
昨晚,在209房间翻到时,她只大致看了正反、确认是煤精镜之后就赶紧收了起来,远没有现在看得仔细。
这镜子看久了,有点吓人,让她口干舌燥,觉得自己在那不存在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想赶紧拿什么东西盖上。
但姜红烛一点也不怕。
她激动得双手都在发抖,一只独眼里,居然喜得蒙上了泪雾,翻来覆去地看镜子,嘴里喃喃有声。
“真的,跟我太爷说得一模一样,就长这样。”
“还是跟我们姜家有缘,我太爷一定想不到,这镜子,最后落我手里了。”
肖芥子目光烁动了一下,盯着姜红烛的脸看:红姑有些过度兴奋了,彼此相处,也有几年了,第一次见她这么高兴。
姜红烛指镜子正面的女人:“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
肖芥子摇头:“这我哪能知道。”
“传说这个是女娲,天生地养的女娲脸。为什么这镜子能看石头,因为是女娲脸、女娲眼,这世上,有谁能比女娲更懂石头呢对不对?她曾经炼石补天,每种石头,她都了如指掌。”
“比039号还懂石头吗?”
姜红烛“呸”了一声:“说的什么屁话!女娲是上古神,女娲面前,039号算个什么东西。”
肖芥子笑了笑,出其不意来了句:“红姑,我怎么觉得,你想要这面镜子,其实根本不是为了我呢?”
姜红烛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她放下镜子,脸上的笑渐渐隐去,又恢复了惯常那种活不活死不死的模样。
她说:“是为了你,当然是为你。是要看胎对不对?那就是看反面了。”
说着,把煤精镜翻过来,骷髅一面朝上,又拿过桌上的刀,在左手掌缘抹了一道。
血珠立时就渗了出来,姜红烛先将手移到骷髅头的眼窝上方,用力攥紧。
一共滴了三滴血,分别落入骷髅头的的左右眼窝和牙床。
滴完三处,姜红烛把流血的掌缘送到唇边吮了吮,又用指肚去抹煤精镜上的眼窝和牙床,血色在三处抹开,但洇不进去,浮在石面上,有一种妖异的血腥感。
做完这些,她吩咐肖芥子:“坐到我对面,坐正了,尤其是脸,露出来,别戴帽子,也别遮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