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赵浔将人送回温府,约定了夜中来瞧她,然后驱车前往大理寺。
长公主的请帖也已送至各家,绣娘们开始赶制适宜新衣。
姨母温凝为此快马加鞭地赶回,因府中琐事众多,匀不出空档招待虞茉,先差人送了几匹顶顶华贵的料子,赠与两个小辈。
蓝氏令虞茉先挑选,和蔼地道:“你母亲是家中幺女,兄长、阿姊无不疼爱她。只是不赶巧,今年的残荷宴竟来得这般早,阿凝甫一回京,需先紧着裴府后宅和两个孩子,等忙过这几日,咱们一家人再好好叙旧。”
“舅母放心,我可不是拎不清的人。”她狡黠地笑笑,一边去挽温落雪的手,“姐姐,你帮我选吧。”
绣纹掺着银线,光华流转,快要将她的眼睛闪瞎。
温落雪的确有些心得,捻起薄粉色布料在她身前比了比:“这匹衬你,端的是人比花娇。”
蓝氏也称好,另为虞茉添了几件松绿石首饰。
因没有温启的份儿,待两位小娘子挑妥了,还需去温家名下的成衣铺里相看。
途径桌棋铺时,见匾额已经挂上,字迹遒劲有力,引得过路人驻足欣赏。
“舅母舅母,您来帮我瞧瞧雅间的布置。”虞茉撒娇道,“大体是我自个儿琢磨的,恐有缺漏。”
上回,温落雪代为挑选了屏风、字画等物,但如何摆设,皆是她的主意。素闻舅母蓝念瑛才名出众,若能指点一二,真真是锦上添花了。
蓝氏被她亲昵地箍着,眼底笑意漾开,不无宠溺地说:“还能不应你?”
温落雪佯作吃味:“母亲早便想要个小嘴儿抹蜜的女儿,看来我以后没有用武之地了。”
“好姐姐。”虞茉忙不迭去哄,“天底下我可就只有你一个姐姐。”
“是你说的啊。”温落雪登时眉开眼笑,不忘交代,“等见了裴家的表兄表妹,可不能比对我还亲。”
而桌棋社的进展较之预想更加顺利,蓝氏看过一圈,点拨了几句,揽下替她择选吉日的活计。
虞茉的唇角就不曾平直过,叹谓道:“有靠山就是不一样。”
倘若当年原身决意留在京城,想必早已被亲人治愈。
只可惜于孩子而言,父母的存在尤为特殊,并非谁人都可以割舍父亲去选择外祖。
但如今虞长庆过得不如意,愿能抚慰原身及温母的在天之灵。
…
忙活这半日,该置办的都置办了,正要打道回府,恰见温启的马车从长街另一侧行来。
蓝氏抬手,车夫连忙停住,朝内唤道:“公子,夫人和两位小姐在前头。”
温启于是掀开车帘,他身后跟着眼圈微红的江辰,对方扫见虞茉,先是一喜,然后化为更加汹涌的落寞。
她心内叹息,猜测是表兄去当了说客。
果不其然,江辰朝蓝夫人拱手行礼,眉眼间带着将军府小公子的沉稳,请示道:“虽无缘结亲,但两家之谊并非作假,可否让我和虞妹妹最后说几句话?”
温启并不赞同,但该是由表妹自行决定,遂朝她走近,低声说:“你若介怀,我帮你打发走。”
“不必。”虞茉绽颜一笑,“江公子说得对,两家渊源颇深,往后我与江夫人还会时常走动。既非仇敌,说说话又有何妨。”
闻言,蓝氏做主让一双儿女上了自己的马车,把后一辆留于他们谈话。
车帘掩盖了光亮,唯余蔼蔼暮色伴着喧闹人声自窗隙间窜入。江辰深深看她一眼,礼貌地垂下头颅,遗憾道:“若不曾发生这许多事,今岁冬日会是你我的婚期。”
她勾唇不语,看似平静,实则心中掠起了阵阵涟漪。
若不曾发生这许多事,兴许原身的确会和江辰喜结连理。
至于她,仍旧是21世纪的普通学生,为功课发愁、为成绩欢呼,还不到憧憬恋爱的时候。
赵浔呢?
他会遇见另一个女子,将温情毫无保留地赠与,还是继续做无心风月的不开窍的储君?
但是,即便虞茉能将两种人生比较出高低好坏,事事也不会顺着她的心意推进。
原身真的死了,她也是真的回不去了。
“虞妹妹。”
江辰在她面上窥见淡淡哀伤,登时喉头哽咽,语速飞快地解释,“我并非是要为难你......十三载未见,是你我缘浅,殿下他性情沉稳,比我会疼人,我、我会祝福你们。”
虞茉不好道明自己在感怀前世,用手背揩了揩薄泪,语气轻柔地应道:“你与太子相交十余年,情分该比我深才对。”
她点到即止,毕竟再说下去,多少有道德绑架的嫌疑。
“我知道。”江辰咧嘴笑了笑,流露出少年稚气,“浔哥儿照拂我良多,气归气,我同他不会生分。”
虽然,离开江府时,他还同温启放过狠话。可对上眼前泪意盈盈的眼,执念忽而消散。
浔哥儿是占了他的身份,可真正令虞茉动心的定然不会是一纸婚书。
失了那层身份,只要赵浔是赵浔、虞茉是虞茉,他们依然能相知相爱。
江辰重又抬眸,定定看向她:“是我出现的太晚。”
她无言以对,抿着唇不作声,黑眸经由泪水洗涤,璀璨如夜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