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戏正好接着上一场吻戏。
周竟在剧院的门上锁后,偷偷把阿玲带上舞台,还为她弹了钢琴。
这严重违反规定,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发现他的人,正是以骆明擎为首的小团体。
骆明擎所饰演的角色叫杨元元,是剧团内一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他长相好、家世好,身份也高。唯一的遗憾是天资不够,演技差了点。
为此,他不遗余力地打压所有比他强的人,尤其是周竟。和其他人相比,周竟的家境最普通,最好欺负。伤害他没有任何的成本。
这一次,杨元元好不容易抓住了这小演员的把柄,得意得尾巴翘上了天。
他威胁周竟,要把对方的事情告发给领导,以此来逼迫他做自己的一条狗。
但周竟骨头硬,死活不肯承认。
杨元元才让人先把他打了一顿。
这场戏本来的基调应该很惨烈,只是现在施暴者的角色换成黎羚,感觉就有点怪了。
剧本上写,杨元元要用很侮辱性的方式,拍打周竟的脸。
黎羚不好弯腰,便继续用鞋子一下下地踩着他。
从喉咙一直往下,踩到肩膀,鞋尖挑开他上衣的领口。
金静尧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的呼吸很混乱,目光也像一把隐忍的、阴湿的柴,缓慢地被点燃。燃烧的声音,在她耳边嘶嘶作响。
黎羚怔了怔。
他气势这么强,明明她才是施暴者,反而有种被压制的感觉。
“好讨厌你的眼睛。”她表情有些娇憨地仰起脸,语气是一种天真的残忍,向身边的人抱怨,“我们把它挖出来吧?”
这句台词剧本上也没有,左边的群演没接住她的戏,愣了一下。
右边的人反应比较快,低着头说:“那、那有点过了吧杨少,咱们说好了,只是打他出出气……”
黎羚也不再即兴,将台词拉回到原剧本:“谁说出气了?我是在替团长叔叔罚他!剧院舞台,多神圣的地方——周竟,谁允许你玷污它?”
她向两边的人示意,这下他们总算是懂了,像拎条死鱼一样,将金静尧拎起来,压着肩膀跪到她面前。
黎羚凑近过来,想要拿手拍他的脸,却又嫌他身上太脏,忍住了。
“看看你这样子,周竟。”她说,“你照照镜子吧,你也想当男一号,你配吗?”
骆明擎将这段台词念过许多遍,每一遍都念得很用力,咬字咬得极重。
他想要营造出那种狠厉的感觉,反而显得矫揉造作。
而黎羚每一个字都很轻,很漫不经心。
正因为毫不费力,所以字字句句、每一个微表情,都是近乎裸裎的羞辱。
她觉得他很可笑,很愚蠢。她嫌他脏,不肯碰他的脸。她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要微微蹙眉,身体往后退。
她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她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举手投足都很矜贵、很娇气。
周竟的污浊和低劣,弄脏了她的眼睛,是对她的侵犯。她对他的瞧不起,完全刻在骨子里。
金静尧跪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像刺刀。
他是一颗顽石,一块血淋淋的冰。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可能真的刺痛他。
但此时此刻,比起冷漠和无动于衷,年轻男人隐忍的态度里,似乎沉淀着某种更为晦暗和危险的东西。
两人对视片刻,他竟然也笑了。
黎羚古怪地说:“你在笑我?”
金静尧还是笑。
他在看她,又像不是。透过她的脸,他在专注地注视着另一个人。
他笑得更用力。笑声在房间内回荡,越来越嘹亮,变成一只尖利的哨子。而他胸腔震颤,面部肌肉都接近扭曲。
其他人做这样的表情会很难看,但金静尧脸上,这化作一种慑人的英俊。
他笑,是因为他想到了阿玲,他也看到了阿玲。
他觉得自己挨一顿打,换她一次跳舞的机会,很值得。
没有人会懂,他为她付出了什么。
他也不需要人懂。
这是他的秘密。
因着这样夸张的大笑,周竟的伤口裂开,鲜血渗进皮肤里,像一种丑陋的刺青,也让他的笑容显得更加毛骨悚然。
“他到底在笑什么?”
“怎么有人挨了打还会笑?”
“疯子,真是个疯子!”周围的人惊疑不定地说道。
他们都被吓到,本能地想往后退。
只有黎羚冷笑一声,毫不迟疑地推着轮椅向前,照着金静尧的胸口,狠狠地将他踢到地上。
咚的一声,满地扬尘。鲜红的血和脏兮兮的土混在一起。笑声终于停住。周竟手撑着地板,不住地低声咳嗽。
“脏死了,把我鞋都弄脏了。”黎羚小声抱怨道。
她将鞋子嫌弃地踢开,赤着足踩在轮椅上,对旁边的人抬了抬下巴:“你们几个,把他洗干净点。”
“哦,还有,衣服扒下来就丢了吧。”她用手托着脸,露出很感兴趣的笑容,“我们剧团不是还缺个人跳脱衣舞吗。”
群演们跟着哈哈大笑,回头望了地上的男人一眼,笑声却戛然而止。
不是演的,他们是真的被吓到了。
金静尧趴在地上,仰起脸看她的背影,根本不在乎她说了什么。
他的视线生出尖利的牙齿,裹挟着矛盾而疯狂的贪婪,像是要她的每一块皮肉都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