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缸很小。
其实并不是为了两个人一起洗澡而设计的。
哗啦啦地,很多的水都从浴缸的边缘满溢出去,沿着暗色的瓷砖,变成稀疏的小水洼,映出混乱的影子。
黎羚好像坐在一只不堪重负的小船里。
浪太大了。小船摇摇晃晃、四处漏风。海平面生起一阵白色的浓雾,遮天蔽日。
在浓雾里,她看到一只巨大的鲸鱼。
他的身形优美而修长,从海平面的深处浮现。他有潮湿而明亮的眼睛,但后背紧紧地绷着,不敢向她靠近。
她试着用膝盖贴了贴他。
其实都没怎么碰到,对方已经双手压着浴缸,立刻往后退。
这样的局促不安,好像很不情愿。
她又用膝盖碰了碰他。
哗啦。哗啦。
浴室里的空气很静,激荡的水声就更加触目惊心。每一寸进或退,都奏出清澈的乐章。
她听到他的呼吸声,缓慢、低沉。他紧紧地盯着她。视线是另一种信号,另一种语言,比他的身体更诚实。
在水下,他们短暂地共用了同一具身体,心跳和血管相连,任何移动的轨迹,都无处隐藏。
黎羚故意将那条受伤的腿露出来:“很恶心吧。”
他立刻说:“没有。”
“那你怎么一直往后躲。”
“……我怕你滑倒。”
他声音低哑,氤氲在雾气里,几乎让人难以听清。
但为了证明自己,年轻男人低下头,双手捧起她残缺不全的腿。
他让她抵住他的胸口,用嘴唇碰到膝盖的疤痕,小声喊她的名字。
阿玲。阿玲。
或许他也试探着唤出了另一个名字。在浓雾里,不会有人听见,不会有人修正他的错误,一切都很安全。
吻拥有了形状,不断地向上攀升,变成巨大的泡沫,泡沫里藏着濡湿的尖叫和美梦。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开始。
窄小的窗户里,日光变成潮热的灯塔,透过浓雾,令雾变成一片光。而光会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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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意料之外的、剧本里并没有出现过的亲密戏。
但他们双方配合得很完美。
不需要再去反复地确认机位,他时刻记得挡住她的身体,也知道吻应该停在哪里,就足够向观众施加暧昧的暗示。
但呼吸是真的,紧蹙的眉是真的,从额角流下的汗水也是真的。
混乱的快乐,隐忍的痛苦,在水的倒影里,一切都变得禁忌和不堪。
他潜入水中,再显露出身形。她发出甜蜜的惊叫声,甚至打翻了手边的啤酒。
酒哗哗地倒进浴缸里,他们都变得一塌糊涂、满身酒气。
她的头发很湿,一缕缕的,像海草,令他有种纠缠窒息的感觉。她托着他的脸。他的吻克制地落在她的脖子和肩膀,呼吸却越来越重。
她的皮肤上有珍珠一般的、湿润的光泽。
她像一幅不能亲手触碰的油画。
现在,画终于掉进水里。纸张打湿了、融化了。被他含进唇舌里。画中人却从画纸里挣脱,被他揉进身体里。
许许多多的油彩,是不能被描摹的欲和爱,凌乱地糅合,再交织出新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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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竟认认真真地帮阿玲洗了澡。
她趴在浴缸里,昏昏欲睡,仍然是很脆弱、可以被轻易捕获的样子。他将她抱起来,换上干净的睡裙。
清醒过来时,阿玲发现周竟趴在床尾,正在帮她的脚趾涂指甲油。
她吓了一跳,他却仰起脸,轻声说“你醒了”,对她露出亲昵的微笑,很自然地吻了吻她的脚踝。
这个吻和他的笑容一样干净,没有任何附加的意义。
阿玲也看着他笑。
和所有陷入热恋的人一样,他们之间不再需要任何的对话,只是看到爱人的脸,就想要笑,心中生出天然的喜悦。
恋爱本身就是一种退行。
这样笑了一会儿,气氛又变得暧昧和胶着。
阿玲不好好地让周竟涂完指甲油,反而乱踢他、像小动物一样蹭他的脖子和下颌,让这张干净苍白的脸,也被涂满了鲜艳的红,变得乱七八糟。
周竟佯装生气,覆了上来,压住她的手脚,不让她再乱动。
她仰着脖子,假装害怕,身体却主动地迎合上去,眼睛和嘴唇都亮晶晶的,在等他吻她。
红是危险的唇印,是欲望,是交织在空气里的红线。是她施加给他的颜色。
他们对视了几秒钟。他并没有吻她红润的嘴唇,反而弯下腰,捉住另一只残缺不全的腿。
“这只腿也要画的。”周竟语气很温柔地、很周到地说。
他用手掌摩挲她的疤痕,一点点地,动作很轻。
无论多少次,这样的温柔,都会让阿玲怦然心动。他在跟她的身体对话,一遍遍地,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她真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