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柳弈将尸体摆放成了背朝上的俯卧姿势,然后开启彩超机,没要别人指导,在全英文的操作界面里稍稍摸索了一下就选好了自己需要的模式,然后拿起腹部探头,在上面挤了一层厚厚的耦合剂。
终于,有人忍不住好奇地问:“柳法医,你想看什么呢?”
“我想检查一下这条疤痕附近的组织。”
柳弈一边回答,一边给涂了耦合剂的探头套上一个透明的薄膜手套。
毕竟这不是专门用来尸检的机器,虽然使用后还会再消毒,但柳弈一向考虑周全,还是多给探头套了这么一层保护,以免给别人添堵。
果然,把机器推过来的卫专老师脸色顿时放松了不少。
柳弈将探头贴在遗体背部左侧的疤痕上。
这具尸体在酸性淤泥里埋了不知多少年,皮肤像腌过了头的腊肉一样,布满不自然的褶皱,探头压下去的手感很奇怪,韧、硬,凹凸不平,偏又带着一种不知如何形容的诡异弹性。柳弈觉得自己像在给一块刚刚从酸水池子里捞出来的轮胎做检查。
背部脊柱左侧的这条纵向疤痕是整具遗体最明显的外伤痕迹。
但再没经验的法医也能看得出来——这是一条已经愈合的疤痕,并不是他死时受的伤。
“左肾缺如。”
柳弈很快做出了判断,“这伤口应该就是左肾摘除术的术口了。”
他将探头移到脊柱对侧,“右肾是好的。”
围观的一位滇越市的本地法医好奇地盯着柳弈的动作。
他一边心想这位名头一大串的主任倒是超声做得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干影像的,一边忍不住问道:“可怎么判断‘他’这手术做了多长时间了?”
毕竟连人死了多久都不好判断,一道嵌在皱缩皮肤上的疤痕是新是旧,他自问实在不知该如何判断。
“唔……”
柳弈没有立刻回答。
他将探头移回到尸体伤口附近,右手手腕仔细而缓慢地移动着,左手时不时扭一下仪器上的“depth”旋钮,调整显示的深度。
折腾了一会儿之后,他换了个浅表探头,又在同一个区域重新扫了一遍。
说实话,包括帮他借机器的人解老师,由于专业实在不对口的缘故,这里的其他人都不太会看超声图像,在屏幕里连哪一块是什么组织都搞不大明白,尽管一直在旁观,但根本不知道柳弈究竟在琢磨些什么。
只是每个人都不太想承认自己没看懂,又猜不到柳弈的想法,于是很默契地站在旁边,不催也不问,假装自己也在参与。
终于,片刻后,柳弈开口了。
“你们看,这里……还有这里……”
他一边说,一边用左手手指轻轻点击屏幕,“这一串排下去好几颗,像串珠一样,对吧?”
众人面面相觑,n脸茫然。
他们不太清楚柳弈指尖点出的那一个个细小的白色亮点到底意味着什么,“串珠”又是什么东西。
“是缝合线的线结。”
柳弈说出了答案。
“深部的声波衰减得太厉害了有点看不太清,但浅表的这些,明显呈串珠状排列,很规律也很整齐,是缝线的线结。”
柳弈抬头,看向众人,“我猜,沿伤口切开,应该能在组织深部找到更多的缝合线残留。”
“哎呦!”
这时,有一个法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声低呼后脱口而出:“线头还没吸收,那就能推测出死者是死前多久做的手术!”
他顿了顿,音调因兴奋而无意识地提高了一整个八度,“或许还能知道大概是什么年代的手术呢!”
“没错。”
柳弈微笑点头,“就是这样。”
缝合线按照材质不同,在人体内有一定的吸收时间。
除了体质特殊的少部分人之外,它们进入人体后就会缓慢自溶,最后完全被身体吸收,不留痕迹。
柳弈能在遗体的身体里找到缝合线,证明死者在缝线的吸收期内就死亡了。
如此一来,只要把缝线取出来,按照它的材质和吸收程度,就能逆推出手术大概是在死者生前多久做的。
再者,手术中使用的各种材料,比如缝线、填充物、植入物等等,也是在不断地更新换代的。
六十、七十年代流行的材料,肯定和现在不一样。
若是死者体内的缝合线还在,只要分析它们的材质,或许就能推测出大约是什么年代做的手术了。
——艹,这个主任还真挺牛的啊!
大家都在心里默默感叹道。
这还没动刀子呢,就已经找到了突破口了。
“另外……”
柳弈放下探头,“鉴于缝线还没吸收,我在想……这手术,会不会跟死者的死亡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