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的三层小楼明显是近些年来新建的,式样中规中矩,既不气派也不寒碜,属于村中随处可见的新农村小院,只是明显不是当年被大火烧毁的那个架构了。
张家人提前得了联系,听到门铃声,颠颠儿开了门,把柳弈、戚山雨和俞远光迎进了家中。
客厅里已经坐了六个人,除了户主张栋梁,还有他的妻子、长子、次子以及两个媳妇儿,功夫茶的大茶盘往茶几上一摆,加上各色果脯蜜饯瓜子果子,简直跟过年待客似的。
小戚警官以前走访调查时,证件一亮对方必定要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坐下能喝杯茶就算不错了,这么个和乐融融的场面他还真没见识过,张栋梁起身笑呵呵跟他握手时,居然罕见地有些僵硬。
好在柳弈已经拉着他,在张家人特地留给他们的双人沙发上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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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三人主要是冲着二十九年前烧死张晓娟和她男朋友黄鹏的那场火灾来的,但他们不想让张家生疑,所以还得先耐心铺垫铺垫,等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他们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才巧妙地将话题诱导向他们真正想要了解的方向。
“张老,您刚才说您生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对吧?”
柳弈明知故问,笑眯眯地说道:“现在两个儿子都侍奉在您身边,帮您一起打理荔枝园,那您女儿呢?”
“唉!”
听柳弈提起张晓娟,年届七旬的张栋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方言口音浓重的普通话回答:“可怜我那女儿啊,是个短命鬼,十几岁就冇啦!”
“哦?”
柳弈故作惊讶:“怎么回事?您方便说说吗?”
接下来,他们听到了与戚山雨在卷宗里查到的情况相距不远的故事。
或许是因为时间已过去将近三十年了,丧女之痛早被岁月无情冲淡,张栋梁和他老伴儿提起亡女时,态度很是平静。
“我那个女儿啊,是个不太争气的……唉,怎么说呢,小小年纪学人搞对象,结果不止害死了自己,还把咱家给烧了!”
张栋梁一边说一边摇头:“我和我老婆当时在鑫海的一个食品厂上班,两个儿子大的在隔壁市打工,小的跟着我们在宿舍住……”
他顿了顿,“那天接到电话说家里走水了,我俩差点没吓死!”
张老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后来我们回来一看,真是……整个房子只剩半截外墙了,天花板都塌了!不止女儿没了,还死了别人家的孩子……嗨,当时我差点想干脆也跳进鱼塘算了!”
“好了好了,别埋怨了,阿娟那时还小,闯祸了也没办法。”
坐在老头旁边的老太太拍了拍丈夫的手背,打断了他的絮叨,“好在村委……对,那时候俞书记还在呢!他帮着我们家做火灾善后,老詹还让我们暂时住进他家……”
“是啊是啊!”
张栋梁连连点头,“真是多亏了俞书记,还有老詹也是好人啊!”
听张家二老提起自己的爸爸,俞远光的神色略有些触动。
柳弈则假装好奇地追问:
“警察和消防是怎么说的?是意外吗?”
“唉,作孽啊!他们说是天然气泄漏引起的火灾!”
张栋梁摇了摇头,“我猜啊八成是阿娟他们在家烧饭,开了火又玩得忘了!”
老太太也在一旁叹息摇头:“我也有错,我不该在家里堆那么多的布和棉花!”
说到伤心处,老太太神色落寞,引得坐在她旁边的小儿子连忙给她顺背。
“不过,有件事,我觉得挺奇怪的。”
张家最小的儿子今年四十一岁,对二十九年前的旧案居然还有些印象。
他一边安抚自家母亲,一边随口说道:
“警察说他们是在姐姐房间里发现她和她男朋友的尸体的,但她房间明明离厨房挺远的,着火了她怎么就不跑呢?就算门出不去,也可以跳窗嘛!”
柳弈和戚山雨对视了一眼。
卷宗里只有张家的平面图,还是手绘的不知道比例尺到底准不准的那种。
张家当年的房子是只有一层的红砖房。
柳、戚二人虽然发现了两名烧死者陈尸的房间确实和厨房呈对角线状态,不过因为房门外就是堆了易燃物的客厅,如果客厅火势很大,兼之浓烟滚滚,受害人跑不出去只能退守在房间等死也是很常见的情况,并不能算是疑点。
然而现在张家小儿子却不经意间提了一嘴“还可以跳窗”,这就很难不引起他们的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