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们已经知道了。”
詹慕闲冷笑一声。
柳弈稍稍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面前这位嫌疑人说的是哪里。
他的目光下意识飘向了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俞远光。
说实在的,对俞远光在这个案子里的表现,柳弈颇觉惊讶。
毕竟俞远光从头到尾给他提供的线索都是他那神神叨叨、没头没脑的梦境,部分所见所感在正常人的认知里甚至是荒谬的不合逻辑的。
然而正是这些凌乱且不够理性的梦境碎片,却拼凑出了一桩陈年疑案的雏形,并引导他们一步步靠近真凶。
詹慕闲注意到了柳弈的视线,目光也朝俞远光那儿偏转了一瞬,随后仿佛了然似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小俞吗?”
詹慕闲垂下视线,发出了一连串沙哑而低沉的笑声:“……我早该知道的,‘当年’也是……现在也是……这小子和他爹一样……呵呵、呵呵呵呵呵……”
尽管嫌疑人的话说得含糊,比起自白,更像是宣泄式的自言自语,但柳弈仍然从中听出了一些关键信息。
“俞远光他爹‘当年’就注意到你了?”
柳弈故意追问。
他要引导詹慕闲尽量多说话,一是拖延时间好等戚山雨他们这些刑警赶到,二也确实是好奇这个看着一点都不像连环杀人犯的凶手的心路历程。
“是啊。”
詹慕闲并没有要隐藏的意思,回答得十分干脆:“在村子接连有小姑娘出事之后,我知道俞啸他一直在怀疑我……”
他的唇角勾起,脸上一贯的亲切伪装完全剥落下来,露出了一个古怪的、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仿佛脸上贴了一张怪异而扭曲的面具。
随后,他那张诡谲的面具裂开了,那些埋藏在陈封岁月里的,无人知道的阴暗而龌龊的过往从裂口中汹涌而出。
“我的‘笼门’明明打开了啊,为什么硬要我关上!关不上的!关不上的!我就是那样的人,他俞啸说什么我也不可能改的!我天生就是那样的人!”
詹慕闲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高,语速几近咆哮。
“可是他一直在盯着我!程娟娟那小丫头失踪之后,他跑去我家看了好几次!说什么看我一个人来关心关心我,其实根本就是想监视我!哈哈哈,他以为我是白痴吗?会把尸体藏在自己家里——”
说到这里,他忽然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了,话音戛然而止,低头咳嗽起来。
——机会!
柳弈赫然闪过这个念头,同时在脑中飞快地评估他和詹慕闲的战斗力。
他俩现在有七八米的距离,身高上柳弈稍稍占了两三厘米的优势,且年轻二十多岁。
然而詹慕闲一个管农事的兽医,是实打实经常在农场里做体力活儿的,身材保养得很好,短袖下露出的胳膊肌肉块块分明,即便稍有些年纪,体力不再巅峰,柳弈这么个常年坐办公室、所谓的锻炼最多也就是跟自家小戚警官晨跑或是到健身房“划船”的,实在没有把握能在搏斗中占到什么优势……
柳弈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了握拳,告诫自己不要冲动,现在时机未成熟,他必须要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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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慕闲咳了足有半分钟,终于停了下来。
“……咳、咳咳……俞啸他一直盯着我……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停下了……但我的‘笼门’还是开着的,好难受,真是太难受了!”
柳弈听着詹慕闲破碎而凌乱的表述,正在努力从他的“自白”中拼凑真相时,一个微小,但令他意外的变故忽然出现了。
詹慕闲身后是一扇能容纳大型牲畜和小型货车出入的卷帘式的铁闸门——当然了,不用问也能猜到,此时卷帘门一定被詹慕闲从内测牢牢锁上了,轻易无法打开,他才会有恃无恐地以它为屏障,几乎就是背靠着门了。
不过可能是考虑到通风或是别的什么要求,卷帘门上有一排一共六扇小窗,每一扇都约莫有巴掌大,外头有一块带一字锁的铝合金片,像“窗帘”一样把这几扇小窗挡住,外面无法通过窗口窥视里面的情况。
然而现在,虽然幅度很小,但从正对着卷帘门的柳弈的角度,他却看到了,挡住窗户的铝合金片在微微颤抖,似乎有人正在外面对它做些什么。
柳弈的心脏“通通”猛跳了两下。
“詹慕闲,你一直在说的‘笼门’,到底是什么意思?”
柳主任稍稍提高了一些音量,将詹慕闲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只野兽……欲望的野兽。”
詹慕闲开始向柳弈这唯一的听众解释自己的论调。
这个想法怕是在他心头盘选了许多年,足够他千思万想,将整套理论打磨得具体又详细。
“我和我哥从小就是怪物……我们的‘心兽’和其他人不一样,它们是杀戮……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犯罪……我们试着将它们关在心底的最深处,不让笼门打开……”
就在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柳弈看到,铁闸门“窗户”上的一字锁似乎被人撬开了,挡住“窗户”的铝合金铁片无声无息地向上卷起了大约两横指的宽度,就停在了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