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光线昏暗,空调被调到了最舒适的温度,叶洲青被蒋鸿京圈在怀里,暖洋洋的。
叶洲青睡得很沉,身体重重的,不断下坠。恍惚间,叶洲青好像回到了七年前,外婆的怀抱,曾经也是这么温暖……
拥挤的出租屋里,一个瘦小的男孩躲在饭桌底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毛茸茸的脑袋埋在手臂里,耳边是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男孩偷偷抬起头,看到了碎在脚边的一个瓷碗——已经四分五裂了,就算用胶布把所有碎片都粘起来,也还是会漏水。
“叶国安!我告诉你,今天你就算是把我打死我也掏不出一分钱!这个家你能待就待,不能待就滚!”女人尖锐的吼声穿透了叶洲青的耳膜,把他震得头疼。
“他妈的臭娘们!要滚也是你滚!这他妈是老子的房子!”叶国安说完又一巴掌打在黄玉兰的脸上,女人白皙的脸瞬间浮起了一个明显的巴掌印,看起来极为骇人。
“好啊你叶国安!成天除了赌博就是赌博!三天两头不着家,你儿子你都不管了是不是!”
“他妈的说这个老子就来气,你也不看看你生的是什么玩意儿!男不男女不女!他妈的吃坏老子的米!”
“离婚!我要跟你离婚!”
“离就离!孩子你带走!”
“凭什么让我养?你真当我是傻的吗!”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家里能砸的东西都被他们砸了个遍。叶国安眼尖的发现了躲在饭桌下的叶洲青,枯黄的脸顿时变得更加可怖。叶洲青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拖了出去,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被男人一皮带抽在了身上。
“啊!”叶洲青被抽得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他妈的!你这赔钱的丧门星!你就是来克老子的是吧!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啊啊啊啊!!!爸!!!我错了!!我错了!!啊啊啊啊!!!你别打我!你别打我了!!!我知道错了!!”
瘦弱的叶洲青哭得撕心裂肺,身上没过多久就布满了鞭痕,单薄的衣服被抽烂,露出里面渗血的皮肉,一道道,触目惊心。
最后还是黄玉兰看不下去了,冲上去抢走了叶国安手里的皮带。
“打打打!你除了打孩子还会做什么!这个月的房租都拖了多久了?你为这个家挣了一分钱吗!?你这个没用的狗东西,我看你也是一块恶臭的烂泥!!”黄玉兰目眦欲裂,吼得唾沫横飞。
叶国安也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踹了地上的叶洲青一脚吼道:“老子没赚钱?老子就算去赌博也赚得比你多!你就去给别人捏个脚能赚多少钱?这个家还不是靠我!?”
黄玉兰被骂得狠了,面目狰狞地哭了起来,嘶哑的声音沙沙沙的,像极了坏掉的风箱。
“呜呜……”叶洲青捂着嘴眼睛哭得通红,身上到处都疼,但两个大人根本无心管他,依然惊天动地地互相怒吼,明明是领过证的夫妻,现在却像两个仇人,都恨不得掐死对方,这场闹剧最后以叶国安摔门离去而告终。
叶洲青最后也没能擦上药,开裂渗血的皮肤火辣辣的疼。黄玉兰头发凌乱,布满红血丝的眼神瞪着叶洲青,恶狠狠的命令他去打扫全是玻璃和瓷器碎片的地板。叶洲青不敢违抗母亲的命令,拿着一根差不多跟他一样高的扫把开始清理混乱的地板,瘦骨嶙峋的身体疼得发抖,手中的扫把好几次因为手掌脱力而歪倒。他穿着硬邦邦的拖鞋,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却还是被玻璃扎破了脚。叶洲青不敢哭得太大声,只能耸着肩膀抽抽噎噎的,连走路姿势都变得一瘸一拐。
奇怪,这个房子明明很小,可现在,叶洲青拿着扫把走过这方寸之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一圈年轮上,等地板重新变得干净的时候,时间仿佛已经过了亿万斯年。
叶洲青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带着一身的伤,把班里的同学都吓得对他退避三舍,老师问起来他也只是说回家的路上和朋友闹了矛盾,磕到了。
这是很拙劣的谎言,一眼就能识破。
叶洲青身上那么多鞭痕,连手臂上都是,夏天的衣服根本遮不住,更何况叶洲青也没打算遮,老师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家事,老师也无能为力。
三年级的小孩子都是调皮的年纪,不管上课下课都能闹作一团。而叶洲青坐在角落里,不参与聊天,也不活跃课堂,他低着头,一言不发,桌上皱巴巴的草稿纸被他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线条,有几个不怕事的小男孩凑过去揪他的头发,用铅笔戳他的手臂,他也毫无反应。几个小孩自讨没趣,往他课桌上踹了一脚就笑哈哈地跑了。
中午放学,除了叶洲青,所有学生都走了。叶洲青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面包着一团并不算软糯的白米饭,里面还夹着几根榨菜,简简单单,还有些难以下咽,这就是叶洲青的午餐。叶洲青中午一般都会待在教室里,因为回去不是被黄玉兰骂就是被叶国安打。
叶洲青就着带来的白开水吃完了塑料袋里的白米饭,然后两手垫着脑袋,直接趴在课桌上睡了过去。
盛夏的中午到处都是吱吱的蝉鸣声,吵得人耳膜生疼,但叶洲青还是睡得很香。明亮的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完全没有遮光效果的窗帘被风吹起,柔柔地扫在叶洲青的身上。
身上还有些疼,但没人关心他,叶洲青睡得很沉,在他的梦里,只有夏日的微风会温柔吻过他白嫩的脸颊。
“啊?不会是叶洲青偷的吧?”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响起,叶洲青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过来,吵闹的对话还在继续。
“肯定是他!他自己没有,就想偷你的!”
“对!中午只有他一个人在教室,肯定是他偷的!”
“喂!叶洲青!你起来!”
“咚”的一声,叶洲青连人带椅被踹翻在地。
“啊!”叶洲青摔得眼冒金星,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局势。
四个高高瘦瘦的小男孩围在他周围,对他怒目而视。叶洲青懵了一瞬,随即挣扎着站起身子,与那四个人对峙,一时间剑拔弩张,几个人都是气势汹汹。
周围的同学看着他们这个仿佛下一秒就能打起来的角落,窃窃私语。
为首的那个男孩先开口道:“叶洲青!是不是你偷了廷哥的水彩笔?”
叶洲青一听,当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冷眼直视着说话的那个男孩,像一只刚长出獠牙的小狼,蓄势待发。
“怎么不敢说话?就是你偷的对不对?你快还给廷哥!”
“不是我偷的。”叶洲青毫不退缩,生硬的陈述事实。
“你骗人!中午教室里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偷的,难道还是飞走了吗!”
“我说了,不是我偷的。”叶洲青脸色彻底黑了下来,阴测测的眼神扫过围在他身前的每一个人。
“你说不是就不是,我不信!”一个穿着蓝色小熊短袖的男孩趁着叶洲青不注意,快步走到他的课桌前,双手用力一掀,叶洲青的桌子就“哐”的一声砸在了地上。男孩抬起桌子,桌肚里的红色塑料袋和一个装着半瓶水的矿泉水瓶滑了出来。除了这些,就只有语文和数学两本课本,以及两本作业本,几张零散的草稿纸,还有一支短短的铅笔。叶洲青从头到尾都无动于衷。
几个男孩看着叶洲青全部的家当,一时间鸦雀无声。
“看清楚了吗?我的抽屉里没有你们要找的水彩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