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雨夜
贺凉迟跪在轮椅旁,拳头紧攥,死死地摁在大腿上,手背的根骨和青筋都凸起,双目通红的激动情绪后是乌云罩身的颓凉死寂,仿佛经历了一场抽筋剜骨,头无力地垂下去。
好久好久,在徐慧兰的眼泪和胡乱低喃中,他声音干涸沙哑地问:“我是,私生子?”
说完,他忽然低笑了声,嘲讽不知是指向谁。
也可能是觉得荒诞。
能和这样的大人物扯上亲缘关系。
徐慧兰一怔,哭得更厉害了,拼命摇头,从轮椅上滑下来抱住他,“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告诉他,可是,可是他突然就不见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是妈妈不好,都怪我,是我没有早点带你来找他,可他不见了,我突然就找不到他了,找不到……不见了……”
徐慧兰受到刺激情绪失常的时候就是这样,语言重复、错乱。
她开始打自己。
贺凉迟控制住她的手,“我们离开吧。”
他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离开这儿,离开一切纠葛的起源地,随便去哪里都无所谓,他回去念书,勤工俭学也好,找个工作稳定下来也行。
他就是,不想再做零散的蒲公英,永无休止地被卷在闲言碎语的谩骂里飘来荡去了。
徐慧兰不知想到什么,沉默下来,可她最终还是失神地点了头。
董明月走之后不久,房东就来了,不留情面地把他们赶了出去,就连收拾行李的时间都不给,一件件像垃圾一样被丢出来。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把房子租给你们……”
“诶,你可别这么瞪着眼看我,亏得贺太太是个大度的,没把火气烧到我这房子上,赶紧走赶紧走……”
贺凉迟冷眼看着她把东西丢完,给门上了锁,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嘟嘟囔囔地走了。
天边轰隆一声闷响,黑云滚滚压下来,天色一瞬之间变幻得乌沉。
贺凉迟在原地石像般地站了一会儿,先没管那些满地狼藉的东西,推着徐慧兰往外走,把她安置在最近的一个避雨点。
倾盆大雨裹着狂风斜斜泼下,徐慧兰红肿着眼睛喊了他一声,哑弱的声音被汹猛的雨势拍回。
贺凉迟没回头,丧失感官那般,任由风雨似刀劈盖下来,顷刻间湿了全身。
他回到门前收拾东西。
能要的要,不能要的扔,本来就少得可怜,只简略装了一个行李包。
他提着往外走。
拐过墙角,肩膀忽然被重重一撞,脊柱往后磕到墙角的凸棱,他满是雨水的脸上没丝毫反应,身体却顿时没了支撑力,滑落下去。
膝盖砸到地上,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在雨泊里。
“你他妈不长眼……”一个同样被淋成落汤鸡的人看到他这副鬼样子,生怕被讹上,脏骂憋了回去,着急忙慌往家里跑。
贺凉迟从始至终都没看那人一眼,他头发贴在额头,两鬓,雨水顺着鼻梁下颌往下流,他扶了扶墙,没站起来。
雨针扎在身上,挟着刺骨冷意渗进肌理。
“我的天……怎么淋成这样了……”
余光的暗沉雨雾里,映入一双被打湿的黑色皮面长靴。
同时,一把黑伞挪了一半撑在他头顶上。
少女几乎是冲他喊出来的,清脆的嗓音仍是被滂沱的雨声削弱得虚渺而遥远:“喂,你去哪儿?”
“这么大雨先找个地方避避吧,那儿有个棚……”
贺凉迟低着头毫无反应。
她弯了弯身,竟然要来扶他。
女孩儿瓷白纤细的手朝他伸出,带着冰凉的雨珠就要碰到他,贺凉迟眼皮倏地一颤,身子撑着墙站了起来。
孟澄握着伞柄的手跟着举高了些,她后背肩膀也湿了大片,一把被狂风骤雨砸得颤巍巍的伞,作用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