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郗虑又惊又怒,却又不敢当着曹操的面发作,只是暗暗咬牙,“丞相大人,郗某一向在朝中坚决支持您对内对外各项方略,一向是守正不移、力持定见。现在想来,大概就是在这些事儿上得罪了一些刁滑小人也是有的。还望丞相大人能够明察秋毫,还郗某一个公道……”
“听郗大夫之言,想必也是很清楚有些无知小人对你的诋毁了?”曹操只是淡淡地笑着看他,“郗大夫不必过虑,本相一向是非分明得很,不会受到那些刁滑小人的蒙蔽的。”
“是……是……郗某也相信丞相大人目光如炬、明察秋毫,一定不会冤枉郗某的。”郗虑伸手抹了抹自己额上因高度紧张而沁出的密密细汗,“丞相大人对郗某的倾心信任之恩,郗某在此感激不尽。”曹操瞧着郗虑忽紧忽松、忐忑不安的表情,心头油然生出一种玩弄世人于股掌之上的得意感。他阴阴地笑着,又道:“不过,郗大夫也不可掉以轻心哪!跑到本相耳畔来进你谗言的,有一些确是不屑一提的刁滑小人,本相已将他们骂得狗血淋头,乱棒逐出。但是——”他忽然拖长了语气,深深地看着郗虑,慢声说道,“有的人却是身居高位,在朝野上下颇有名望,本相也拿他们没办法啊!”
郗虑一听,又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处,满脸的紧张中夹杂着激愤,急忙向曹操问道:“谁?他们究竟是谁?郗某斗胆恳请丞相大人坦诚告知,郗某敢与他们当面对质!”
“这个人——你真的想知道么?”曹操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凝重,“他就是——太中大夫孔融!”
“原来是孔……孔大夫?”郗虑顿时不由得跌坐回席位之上,满面惊愕,“他……他对郗某究竟有何成见?”
“郗大夫有所不知啊,几日前本相让华歆尚书带上任命你为御史大夫的诏书定稿,拿到宫中去用玺的时候,孔大夫亦在场,他一见到诏书定稿上有你的名字,就向皇上进言道……”曹操说到这里,语气蓦地一顿,却不继续说下去了。
“丞相大人,他……他向陛下进的是什么言语?”郗虑急得从席位上倾直了上身,伸长了脖子,紧盯着曹操的喉咙,恨不能用钩子一下把答案从曹操的嗓子眼里钩拉出来。
“这个……你最好还是亲自去问当时在场的华歆尚书。”曹操一抚须髯,回避了他的追问,“罢了!郗大夫,你也不要把这事儿过于放在心上嘛……”
“不……不……此事关系到郗某的清誉,郗某一定要恳请丞相大人能够直言告知。”郗虑仍是坚持着追问不已。
曹操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本相一向敬重孔大夫为人谨守礼法、清名远扬,却没料到他竟会在郗大人的背后进你的谗言——华尚书告诉本相,孔大夫当时对陛下是这么说的:‘郗虑贪图荣禄,守道不坚,立身无节,奉君不诚,岂堪担任御史大夫?’”
其实,曹操在复述孔融当时向献帝的进言时故意漏掉了一些内容,孔融的原话是这样讲的:“郗虑贪图荣禄,守道不坚,立身无节,若临大事之际必不能制衡跋扈之臣而奉事汉室,岂堪担任御史大夫?”当然,被漏掉的这部分内容,曹操在这里再怎么“坦诚”,也是不会向郗虑言明的。他当时推荐郗虑当御史大夫,恰恰不就看中了他“临大事之际必不能制衡跋扈之臣”这个最重要的优点吗?
“啊!孔大夫……他……”郗虑一下又跌回了席位之上,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他怎能信口雌黄,恶语中伤郗某!”
“郗大夫,本相最终还是让华歆劝服陛下任命了你为御史大夫——这样看来,他这番谗言终究徒劳无功!”曹操冷冷地笑了一下,假意温颜而道,“孔大夫是朝廷清流名士之领袖,你也是朝廷的元老重臣——你俩还是以和为贵,这些无谓之争就不要放到心上去了!”
“哼!这个孔融!”郗虑愤愤不平地说,“他到陛下那里乱说郗某‘贪图荣禄’——依郗某看来,他自己一心想坐到郗某现在所居的这个‘御史大夫’的位子才是真的!他乱说郗某‘奉君不诚’——哼!他在北海郡时拥兵自重、独断专行又能算是‘奉君虔敬’了?”
越说越气之下,郗虑心底一个恶毒的念头猛地冒了出来,于是道:“郗某听到有人谈起过,孔融在当北海郡太守时曾经十分狂悖地宣称‘执天下者,何必卯金刀’!”
“什么?他竟说了这样一句话?”曹操一听,大惊失色,“他说‘执天下者,何必卯金刀’——‘卯金刀’者,‘刘’也!刘氏不执天下,莫非由他孔氏来执天下不成?这可是大逆不道之词啊!郗大人可是听得真切?”
“这……这……”郗虑见到曹操抓着这句话显得这等震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随口乱编的这句谎言是多么的出格,而且孔融忠于汉室乃是朝野公认的,只怕撒出去是无人相信,急忙嗫嗫地说道,“这个……郗某只是记得一些北海郡来的流民谈起孔融似乎曾经说过这句话……郗某也有些记不真切了……”
“凡有可疑之言,必有可疑之事,务必彻查到底!”曹操须眉虬张,脸色蓦然变得铁青而可怖起来,“呼”地一下从木榻上站起身来,目光凛凛地逼视着郗虑,“尊奉天子,维护汉室,乃是我等人臣誓死固守之责。无论是谁,只要敢对我大汉稍有不逊之心、不逊之语、不逊之言,一律杀无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