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傍晚,雷阵雨,李佳从工地回到浦江小区,进屋后先是整个人瘫到在藤椅上,休息了一会儿后进厨房烧水。
李佳烧水时,无意间低头一看,垃圾筒塑料袋里空无一物。李佳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她倚在窗前无意识地向外看雨,继续等水烧开,但没等水开,她突然间想起了哪里不对,立即惊出了一身冷汗,“啪”地关了火,冲下楼去打电话。
浦东新区通信基础设施走在上海市前列,小区里好几部电话,李佳很快找到一部公用电话,给庄图南的bb机留言。
李佳紧盯着电话,大约10分钟后,还没有等到回复。
已经有其他人在她身后排队等候用电话,李佳心一横,飞奔出小区,拦了一辆出租车。
在她身后,电话响了。
下班高峰,隧道很堵,李佳赶到庄图南楼下时,雨已经停了,天已经完全黑了。
庄图南下楼来见李佳,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和,“我按你留的号码打过去,你没接,我又call了你两次……”
李佳仓惶解释,“我在的士上,没法回电话……,我过来是来向你解释的,那些烟头是我抽的,我……没有带其他……男的进家。”
庄图南猝不及防间听到“家”这个字眼,心中怒火去了大半。
李佳道,“庄图南,你相信我,我昨天半夜里做噩梦,我就抽了几支。”
庄图南没好气道,“几支?你抽了半包。”
李佳先是茫然,“你怎么知道?”,再是一阵惊喜,她小心翼翼道,“你相信是我抽的?”
庄图南心道,卧室窗框上都是烟灰,谁偷情会站窗边抽半包烟啊!再说,卧室地上也有烟灰,只有你一人的脚印。
李佳怯生生地看着庄图南,庄图南想起他看到李佳酗烟时的震惊和愤怒,心中还是有气,板着脸不做声。
李佳紧盯着庄图南,庄图南无奈道,“我信。”
李佳执拗,“你不信,你会像以前那样记在心里,找到机会再和我翻旧账。”
庄图南道,“我以前没见过你抽烟。”
李佳低声道,“我做了个噩梦,我睡不着。”
庄图南想到李佳第一时间赶来解释,到底心软,伸出手摸了摸李佳的脸,“好,我信。”
李佳轻轻侧头,把庄图南的手夹在脸和肩膀间,无比依恋地蹭了蹭。
庄图南溃不成军,“我真得相信你,我们认识那么久了,你的人品我还是知道的。”
李佳抓住庄图南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爱和眷恋是藏不住的,眼睛会说出来,庄图南心中软得一塌糊涂,轻轻搂住李佳的肩膀,“还没吃饭吧?”
店里人很多,食物香味很浓,李佳犹不放心,小心翼翼道,“我看到垃圾筒里烟头都不见了,我立即来找你,我必须要解释,我要看到你房间里有……有、有胸罩,我也会怀疑。”
庄图南道,“李佳,我上周六就发现你酗烟了,不是今天才发现的。”
庄图南简简单单一句话,李佳的心情突然就踏实了,“庄图南,我压力很大的时候会抽一两支,不过我没瘾,你要不喜欢,我戒。”
庄图南道,“无所谓,会议室工地上大家都抽,你二手烟抽得也不少,我赶图时也抽一两支,偶尔一两支没事。”
老板端了一碗牛肉面过来,汤很烫,李佳不着急下筷,她斟字酌句道,“我抽烟,是因为这几天心情太差。”
庄图南示意李佳吃面,李佳吃了几口后实在吃不下,庄图南接过筷子,吃碗中剩下的面。
李佳心中踌躇再三,在缄口不言和坦诚相告之间犹豫。
李佳深知庄图南城府不浅且“记仇”,她如果不解释清楚的话,这件事情肯定会影响两人的感情,她心一横,“阿文回上海时,户口是落在我爷爷奶奶家的,我买房时,本来想把阿文的户口签到我房子里的,我爷爷说,他的房子可能会动迁,阿文的户口没准有用。”
庄图南道,“大动迁?”
万事开头难,既然开了口,李佳继续说了下去,“对,现在动迁政策下来了,按房子里的户口给面积,阿文有份,但他们不想给阿文。”
庄图南继续吃面,不作声。
李佳道,“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庄图南摇摇头,放下筷子直视李佳,“你说,我听。”
李佳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当年阿文落户时,我写了保证书说不抢房产,如果现在按面积补偿,我绝对不抢,但现在按户口……”
纠结已久的心事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并没有李佳以前以为的难以启齿。
李佳道,“星期六晚上,我爷爷奶奶让阿文放弃面积,我心情不好,不想被你看出来,去浦江住了一晚。昨晚,我叔叔打电话给我,我们在电话里吵了一架,我晚上做了噩梦,梦见了阿文户口落户时的事情。”
李佳低声道,“房子是我爷爷的公租房,户主是我爷爷,落户时我叔婶为了房子,和我爸妈起了纠纷,我爷爷奶奶帮我叔婶,我爸回农场后,有半年都不怎么说话,不肯出门见朋友,他说他没家了……”
李佳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庄图南立即起身付了钱,搂住李佳的肩膀把她带出店外。
路边绿化带里,李佳嚎啕大哭,多年前接到母亲家信、看到父亲情绪抑郁时的焦虑和惶恐随着泪水滚滚而下,肆意奔流。
哭了好一会儿,李佳竭力平静了下来。
李佳断断续续地说,“我叔婶拿了我当年写的保证书,逼阿文放弃他那份面积,他们拿阿文的面积,我抽了半包烟……,我决定和他们争……,这是阿文应得的,我不能让他们伤害我爸爸之后,再伤害阿文。”
庄图南道,“怎么争?”
李佳道,“找动迁办,必要时找律师。”
庄图南道,“好,去争。”
李佳愕然,泪眼朦胧地看着庄图南。
庄图南道,“碎银几两,能解世间慌张。我能上同济,是我妈争来的,我爸妈、尤其我妈现在过得好,是我妹一点点争来的,既然政策规定按户口补偿面积,就按政策走。”
李佳一阵乱摸,从背包里摸出一包纸巾擦眼泪。
好一会儿,李佳瓮声瓮气道,“我做噩梦,梦到了以前……的事儿,我还梦到,我去争面积,你说我‘欲望太多’,和我分手了,我就吓醒了。”
庄图南轻轻抚了抚了李佳的背,“不会。”
】后记
1992年,上海提出“365万平方米成片危棚简屋”改造,百万市民大动迁,大批市民因为棚户区改造、市政建设而搬迁。
市民被迁往郊区或浦东,补偿一般,不是拆迁式暴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