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唐狄公案·壹(14)
“这厮去了。”马荣声音嘶哑地对乔泰道,说着站起身来,继续道,“差点让这厮得手。他攀伏在顶梁之上,我进殿时未发现他。但他扑下时不慎弄出了点动静,我才赶忙侧了下身子,刚好未让他扑着。若是让这厮扑个正着,非把我背脊撞折了不可!”
“如今反倒是你将他的背脊弄折了,这便叫作一报还一报。”乔泰道,“兄弟,我二人现将这大庙细细搜寻一番,大人曾吩咐过我们。”
于是,二人在庙堂内外细细搜索,连和尚们往日住过的空荡荡的房内也寻了个遍,又去那庙宇院落之后的林地内搜寻一番,却只翻出几只惊慌乱窜的老鼠,并不见有何可疑之物。
二人回到大殿内,乔泰对那香案看了又看。
“兄弟,不知你记得这话否?”乔泰问道,“和尚们为了避难,常将银烛台、银香炉之类值钱物件藏匿于香案后的暗洞中。”
马荣点头道:“怎会忘了?那便看看这香案后有无洞穴与物件。”
当下二人便将那香案拖至一旁,只见砖墙下果然有一个深洞。马荣屈身向里一瞧,禁不住啐了一口,骂道:“洞里尽是些中间空了心的断棍,像和尚们用旧折断的禅杖。”
二人走出破庙,回到路边哨卡,吩咐哨卡兵卒遣人将庙内阿光尸首送去衙门,自己则先行骑马回衙禀报。待二人回到西城门时,天色已晚。
二人打马急驰,刚至衙门前,正巧遇见洪亮也从外面回来。洪亮告知二人自己刚从码头回来,大人则在当地与顾孟彬用餐,用完餐便回。
“今日我运气不错,”马荣道,“我请你二位上那九华园吃一顿去。”
三人说着便来到衙门附近的九华园酒店,一进门便见薄凯与金桑坐在屋角一张桌前,面前放着两个硕大酒樽。薄凯头上的帽子向后歪斜着,看去似乎十分快活的样子。
“啊哈,是什么风将你三位吹来了?”薄凯兴致勃勃地嚷道,“快来与我二人同饮,金桑老兄也是才来,三位可助他与我比试酒量!”
马荣听薄凯之言,走过去道:“昨夜你这家伙醉得像只猴,辱骂了我兄弟俩,且直着嗓门唱什么鸟诗,搅得人不得安宁。今日少不得须罚你几杯!这酒饭钱就算在我马荣头上!”
众人闻言皆大笑不止。不一刻,店家即将饭菜端上。五个人边饮边吃,几巡之后便将两大樽酒喝了个精光。薄凯正待叫店家再添酒来,洪亮起身道:“我们还是回去的好,大人此刻想必已经回衙了。”
马荣被洪亮这一提醒,叫道:“我的老天,差点忘了禀报那庙里之事!”
“难道你二人见到佛光了不成,要如此急着回衙禀报?”薄凯面带嘲讽地问道,“告诉我,哪座庙的菩萨与你二人有缘?”
“我与乔泰方才去那破庙里擒获了阿光,”马荣道,“如今那庙真的是破败不堪,里面除了一堆烂禅杖外,什么也没有!”
“这可是条极重要的线索!”金桑笑道,“快些回去禀报你家大人,他定会大大奖赏你二人!”
当时薄凯起身欲要送马荣三人出店,金桑道:“薄兄,我与你尚未尽兴,在此多饮几杯再走不迟。”
薄凯犹豫片刻,终于坐下道:“也罢,便再与你饮几杯。不过,千万记住,我却不喜喝得酩酊大醉。”
“若是夜里无事,”马荣边向店外走去边大声说道,“我们还会再来,看看你这家伙醉也未醉!”
且说马荣、乔泰、洪亮三人回到衙门,见狄公独自一人闷坐在书房之中。三人进屋,马荣向狄公禀报破庙中的事情。洪亮发现狄公面色苍白,好像十分疲乏的样子。然当狄公听马荣说了阿光之事后,精神又振作起来。
“如此看来,我所言樊仲与那女子乃被误杀丝毫不假,”狄公道,“然我等仍不知那女子究竟是何人,其尸安在。阿光杀了人后即刻离去,甚至连那钱箱也未取走。他并不知其离去后所发生之事。那窃取钱箱的吴免或许曾瞥见那第三者面容,此人必也与此案有关。果真如此,则只需将那吴免擒获,便知分晓。”
“我与乔泰把那破庙里里外外细细搜寻了一番,连那寺院墙外林子里也踏寻了一遍,”马荣道,“可惜未见有何女子尸首,只在那香案后发现一堆断木棍,像和尚们用的禅杖。”
“和尚们用的禅杖?”狄公将信将疑道。
“大人,就是些用旧了、空了心的木棍,”乔泰插话道,“全都折断了的。”
“此事听来好生蹊跷!”狄公缓缓说道,蹙眉思虑良久乃对马荣、乔泰道:“你二人劳累一日,今晚去睡个好觉,养精蓄锐。我尚有事要与洪参军商量。”
待马荣、乔泰离去之后,狄公靠在椅中,将其晚饭后去白云寺,桥板陷落山涧一事告知洪亮。狄公断言道:“想来必是有人企图谋害我。”
洪亮担忧地望着狄公,口中却道:“也许那木板真已朽烂,大人恰好踏足其上,承重不起,便断了——”
“然我并未真的踏足其上!”狄公道,“我仅是伸足轻敲那木板以试其牢固与否,它便莫名其妙地落下涧去。”见洪亮仍面露疑难之色,又道,“当时我刚要上桥,却见汪县令亡魂立于面前。”
狄公话音刚落,忽地外面不远处传来一声重重关门声,整座屋宇也为之一震。狄公猛地坐起,怒道:“唐主簿为何还未将那门修好?”此时洪亮面色苍白。狄公见他如此,自觉失态,便端起茶杯欲饮。可茶到嘴边,忽又不喝了。狄公见茶水之上漂浮着一小块灰粉状物体,于是又将茶杯放在桌上,神情严肃地对洪亮道:“你看,有人在此杯中投放了什么。”
二人凝神注视杯中那块灰粉,只见它受热茶浸泡,渐渐化解,飘散开来。忽然间狄公似乎想起什么,以手指摸了摸桌面,随之便笑将起来。
“方才我太紧张了,”狄公自嘲道,“杯中之物只是天棚上落下的灰土而已,乃为方才那关门声所震落。”
洪亮闻言方才舒了口气,重新去为狄公沏了杯新茶,然后坐下道:“大人,说不定那桥板陷落也只是天长日久使然。我实在想不出那谋害汪县令之人何以又要谋害大人!我们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未查获,根本不知他是何人,他又为何惧怕——”
“然他亦不知我等办案实情,”狄公未待洪亮说完便道,“或许他以为近日我未再调查汪县令一案,乃是因我已知晓其底细,如今正在等待时机而已。此人无疑时常监视我之行踪,因其了解我某些言行,便欲玩弄我于股掌之中。”狄公手捻唇须继续道,“如此我须多多公开自己行踪,以诱其出洞,暴露其真实面目。”
“大人千万不可冒险啊!”洪亮惊恐道,“此人是个凶残奸猾之徒,天知道如今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我们甚至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