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小邪理了理头绪,大声道:“亮八的尸体我也见到了,他死的地方,只有我、胖好味、郑则道三个人知道,因为那个地方,是我们三人曾经见面的地方。胖好味、郑则道、亮八他们三个人在三姨太的院子里的时候,我刚好也在,张四爷前来围捕,他们是一起离开的,结果胖好味被张四爷抓了,这个是我后来听烟虫大哥说的。我离开三姨太的院子,来到我、胖好味、郑则道三人上次聚首的地方,也就是亮八死的地方,就发现了亮八的尸体。我当时查看了亮八的尸体,所有东西都在,就是没有锦囊,亮八脖子上的伤口,是一个圆形的深洞,伤口齐整,看着像是被一下子挖出了一个洞,杀人的工具,极可能是一个一端锋利的管子。亮八的伤口,和乱盗之关死去的红小丑伤口一模一样,应该是同一个人杀的。刚才郑则道攻击甲丁乙,从袖口中放出的亮光,好像就是一截管子。后来,我不敢久留,把亮八草草地掩埋,就离开了。我对天发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火小邪一口气说完,一直没有人打断,整个大厅中,只能听到火小邪的声音。直到火小邪说完,仍然无人接话。
沉默了片刻之后,郑则道脸色难看,慢慢说道:“火贤弟,真没有想到,你也误会了我。亮八的确不是我杀的,我和亮八是在西门附近,我们约定的地方简单聊了一聊,但很快就分开了。火贤弟,我可能是有做得失当的地方,但我对你一直是真心诚意。”
火小邪对郑则道一拜,说道:“郑大哥,我只是说出我知道的实情……”
店掌柜身后的胖好味高声叫道:“火小邪说得没错,我和郑则道一起去了三姨太的院子,碰见了亮八,然后张四这个混球来抓我们,我们三个分头跑开,结果我被张四抓了!我们三个人,的确在子时的时候,在西门附近相会过!”
场面又为之一滞,半晌没有人说话。
高台上的王全咳嗽一声,站上一步,说道:“病罐子李孝先,不自量力去偷木家的四色雏菊,中了木家药物,尽管活命,却已经精神失常,所说一切不必当真。”
火王严烈看着火小邪,说道:“火小邪,病罐子脑袋有问题,我不与他计较。但你神志清醒,若郑则道不是杀人凶手,你可愿承担诬陷他人的后果?”
火小邪忙道:“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绝对没有诬陷别人!如果郑则道是冤枉的,我愿意磕头道歉。”
火王严烈哼了一句:“年少轻狂!难成大器!”
火王严烈向郑则道招了招手,说道:“郑则道,你先回来,站在我身后!”
郑则道念了声是,幽怨地看了火小邪一眼,快步走回火王严烈椅后。
火王严烈站起身来,扫视大厅一眼,沉声道:“本来我不想追究此事,亮八意欲奸淫王兴三姨太,死就死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你们这些借此事羞辱郑则道的,我实在看不过去!心胸狭窄,嫉贤妒能,令人不齿!既然你们非要问个所以然,那我就查个彻底!杀了亮八的人,给我站出来!”
大厅鸦雀无声,火小邪直直地看着郑则道。郑则道半闭着双眼,脸色发白。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号,站起身来。
众人都向苦灯和尚看去,难道苦灯和尚还有话要说?有话要说,也不用这个时候站起来啊!
苦灯和尚向前走了两步,对火王严烈高声道:“亮八是我所杀,红小丑亦是我所杀,小僧已犯了杀戒,不想隐瞒,请火王处罚。”
火小邪张口结舌,眼睛都要跳出眼眶,啊了一声,大声道:“苦灯师父,红小丑是我发现他死了,你才来的啊!怎么!怎么!”
苦灯和尚微微一侧头,说道:“火小邪施主,红小丑的确是我所杀,只是你刚好来了,我先退出洞外,隐在一旁,等你看到红小丑的尸身,我这才进来。”
火王严烈倒没有什么惊讶,问道:“苦灯和尚,你为何要杀亮八和红小丑?”
苦灯和尚双手合十,微微一鞠,说道:“红小丑、亮八都犯了奸淫之罪,万恶淫为首,小僧最不可容忍的就是有奸淫之心的盗贼。红小丑在贵州奸淫妇女之时,小僧就想杀之,但此人行踪不定,一直没有寻到机会。这次在乱盗之关,我必然除他而后快。小僧犯杀戒,不愿示人,所以躲着火小邪,刻意掩饰。”
火小邪喃喃道:“苦灯师父,那你为何要杀亮八……”
苦灯和尚好像没有听见,继续说道:“在王家大院内,郑则道和亮八在西门相会,我正在附近,便听到亮八满口污言秽语,说自己奸淫三姨太未果,邪淫透骨,毫不知耻,郑则道听不过去,数次打断亮八,亮八还出言讥讽郑则道。我便断定亮八奸淫之事属实。他们两人不欢而散,亮八一时未走,我便出来与亮八相会,找准时机,了结了亮八的性命。本想着如同对待红小丑那样,念几遍地藏菩萨经再走,病罐子李孝先形如疯癫一般,闻着味道赶来,我这才离去,并未掩埋亮八的尸身。病罐子李孝先找到亮八的尸体,把他周身的物品翻出,未取一物,随后草草掩埋。病罐子李孝先当时已经中了毒,满口念叨着‘还我命来’,尔后离去。善哉善哉,亮八的锦囊,应该是郑则道在与亮八聊天之时,用了偷盗的手段,给取走了。刚才幸亏郑则道闭口不提此事,否则真会有口难辩。”
火王严烈高声道:“好!苦灯和尚,我再问你,你是用什么兵器,杀了亮八和红小丑?”
苦灯和尚从袖中取出一根细长铁管,亮在手中,说道:“此物本是笛子,也可用来杀人,伤口正如火小邪所说,乃是一个深洞。”
火王严烈哈哈大笑:“苦灯和尚,虽然你在竞盗之关无故杀人,已是乱了规矩,本该丢了成为火家弟子的机会,但我看你至真至诚,杀的也都是恶徒,今天网开一面,不再追究了!苦灯和尚,请回座吧!”
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号,说道:“谢火王法理容情。小僧犯下杀戒,就算火王不怪,小僧也会自行惩罚。”
苦灯和尚退下,坐回到椅子上,垂首静思。
火王严烈冷哼一句:“火小邪!你满意了吧?”
火小邪每寸肌肤,都如同千百根针乱扎一样,难受得无以复加,他本以为自己站出来说出实情,乃是伸张正义的行为,现在看来,自己不仅冤枉了郑则道,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耻小人。郑则道口口声声叫火贤弟,自己却有如大义灭亲一样,简直没有一点人情味。亮八是个恶贼,行为不端,自己却如同死了亲兄弟一样,跟随本就发了疯的病罐子,站出来为亮八出头,追查杀人凶手,现在想起来,简直是愚蠢到了极点,此时恨不得地上有道裂缝,能让自己钻下去。
火小邪暗叹一声,不敢说话,愣愣站着。
火炽道人哼道:“火小邪,你就回坐吧,还站着干什么?打算再说点新鲜的?”
火小邪羞愧难当,木讷地退回椅子边,坐了下来,心如死灰。
闹小宝凑过来安慰火小邪:“火大哥,我知道你绝对不是针对郑则道的!”闹小宝年纪也小,说话不懂圆滑,他这么一说,让火小邪更觉得大家都误会了自己是嫉妒郑则道,才站出来指认,顿时心里如同刀割一般疼痛。
火炽道人喊道:“火门三关通关者第三位,四海为家苦灯和尚!请上四堂堂主择徒!”
博火堂堂主博景尘稳稳站起,对火王严烈一鞠,说道:“火王,博火堂堂主博景尘愿纳苦灯和尚为博火堂闭堂弟子。苦灯和尚疾恶如仇,誓杀奸淫之辈,本堂主身为一个女子,更觉得苦灯和尚杀得好,杀得痛快!还请各位堂主不要与老妇我争抢!望火王示下!”
尊火堂堂主尊景齐、博火堂堂主博景尘、辅火堂堂主辅景在三人都稳坐不动,向博景尘点头示意,遂了博景尘的心愿。
火王严烈说道:“准了!”
火炽道人对苦灯和尚说道:“苦灯和尚,你可愿成为博火堂的闭门弟子吗?”
苦灯和尚站起身来,高声道:“苦灯和尚在竞盗之关犯下杀戒,本该被逐出,火王心胸宽阔,能原谅小僧的过错,今日又能得博火堂堂主赏识,小僧感同身受,万分愿意成为博火堂弟子。”
苦灯和尚拉起僧袍,跪拜在地。
博火堂堂主博景尘笑道:“苦灯和尚,你乃僧人,就免了这些俗礼!博火堂历来有僧有道有儒,你会乐得其所的!这就站到我身后来吧!”
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快步走到博景尘身后,静立肃穆。
火炽道人看了眼火小邪,酸溜溜地喊道:“火门三关通关者第四位,奉天火小邪!请上四堂堂主择徒!”
火炽道人念完,上四堂堂主一个个把头偏向一边,根本就不愿意看火小邪。
火小邪心中一凉,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入上四堂堂主的法眼。
火炽道人喊道:“上四堂堂主有愿意纳火小邪为徒的吗?”
无人说话。
火炽道人瞟了眼火小邪,又道:“上四堂不愿纳火小邪为徒,下五堂各位堂主,有没有愿意纳火小邪为徒的?”
下五堂堂主也都一片沉默,严景天远远望了几眼火小邪,微微皱眉,也是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起身说话的意思。
火炽道人又问了一遍,下五堂还是无人站出。
火炽道人转身对高台上的火王严烈说道:“火王,九堂堂主皆不愿纳火小邪为徒。”
火王严烈点了点头,两边看了一眼,火炽道人知道意思,对着其他四行世家恭敬地道:“木、土、金、水四行世家,火小邪不具火性,尽管通过了火门三关,但无人愿纳。请问各位世家贵客,有愿意纳火小邪为门生的吗?”
水妖儿身子微动,水王流川却哼了一声,水妖儿不敢再有半丝妄动。
水王流川说道:“火小邪尽管能通过火门三关,算是有些本事,可惜他不具水性,遗憾。”
土家田问、木家王全、金家金大九也都连连摇头。林婉看着火小邪,轻轻一叹,也摇了摇头。
火小邪通体冰凉,如坠万年寒冰洞窟,一直向下坠落,人已经有点傻了。
火炽道人的说话声音都好像朦胧起来:“火小邪,尽管你通过火门三关,但火家九堂、五行世家,无人愿纳你为徒。火小邪,请你多反省,暂列一边,等招徒仪式完结后,速速离开此地吧!若你还有火缘,我们必会来寻你。离开之后,请你紧守火家秘密,不要多言,以免惹上杀身之祸……”
火小邪眼前一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
……
我看着眼前的老者,他正闭目养神,讲到火小邪通过火门三关,却没有被火家纳为徒弟之后,便闭上了眼睛,靠在摇椅上,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不敢打扰,静静地坐着等着他,满肚子的疑问。
良久之后,老爷子睁开了眼睛,说道:“哦,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我赶忙回答:“那个火炽道人说火小邪不能成为火家弟子,火小邪被淘汰了。”
老爷子笑了声,说道:“对,是说到这里了。”
我有点急不可待地问道:“老爷子,那后来火小邪怎么样了?其他人呢?那个郑则道真的没有杀人吗?”
老爷子说道:“火小邪真的与火家无缘,招徒结束后,就被人送出五十里之外,由火小邪独自离开。除了烟虫、娘子自愿退出,他是唯一一个被淘汰的人。”
我惊讶道:“连那个什么窑子钩章建都成了火家弟子?”
老爷子说道:“闹小宝成了辅火堂堂主辅景在的弟子。窑子钩章建火家没有选上,却成了水王流川的门生,进了水家。病罐子李孝先则成了木家弟子。”
“怎么会是这样?”
“病罐子李孝先能偷到木家的四色雏菊,中了毒还能自己想办法用药缓解,木家就是需要这样的弟子,应该早就决定了。所以木家的王全,会帮着病罐子开脱,说他精神异常,说话都不能当真。”
“窑子钩章建呢?他不是乱盗之关刚开始的时候就逃跑了吗?这种人水王流川怎么会收为门生?”
“别看这个叫章建的胆子小,却是情报工作的好手,江浙一带的事情,他几乎就是本活字典。南京城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章建都了如指掌。水王流川问了他数个关于蒋介石的问题,他都一一回答得清楚,甚至讲了些耸人听闻的野史,尽管不知道真假,但水王流川十分满意,当场就收章建为水家弟子了。”
“哦……”我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总觉得心里不舒服,说道,“火小邪不是火性精纯吗?为什么连严景天都不愿意收他为徒?心里总觉得别扭得很。”
老爷子笑了笑:“火小邪是个年轻人,哪里知道五行之内,既有相生相克的道理,势必都险恶艰辛、烦扰繁杂,并非五大世家就能超脱的。何况做贼的人,五行贼道,又不是学佛修真,大多贼心不死,贼性难易,就算火家人不精于算计,但谁没有点心思?而且七情六欲之下,越是五行贼道的世家之人,越是在乎成败得失!只是这些世家的人都藏得太深,所求甚高,寻常人难以发现罢了。呵呵,火小邪受此磨难,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老爷子,我特别想知道,火小邪后来怎么了,张四爷呢?甲丁乙呢?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我还想不明白。”
“张四爷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在招徒结束之后,带着一众钩子兵下到天坑中,极有可能是有人给他们留下线索,引他们来的。张四爷一众人在门口破口大骂,不住叫骂,还真把火王严烈和九堂一法给骂出来了。张四爷追问火王严烈玲珑镜的下落,火王严烈根本懒得搭理张四爷,本来玲珑镜是水妖儿偷的,结果火王严烈大包大揽,说就是火家偷的,你张四还以为要得回去吗?这个张四爷气得发疯,要挑战火王严烈,火家的九堂一法早就不耐烦了,根本轮不到火王严烈动手。尊火堂堂主尊景齐为了表明自己九堂之首的身份,亲自带着几个尊火堂的弟子迎战,毫不留情,打得张四爷、周先生、一众钩子兵毫无还手之力,贼人捕头向来势不两立,把张四爷他们狠狠地羞辱了一番,钩子兵伤的伤,残的残,数人都受不了这种耻辱,自刎而死,算是壮烈。张四爷本想寻死,被周先生死命拖住,带着剩下的钩子兵逃走,不知所踪。唉,这个张四爷,也是为情所困的人,天下一等一的情痴。”
“这都是水王流川的安排,故意让张四爷受尽绝望的折磨?这个水王流川,怎么对张四爷有这么大的仇恨?照理说,水王流川不应该有什么事情,这么放不下啊!”
“呵呵,慢慢你就知道了。严郑啊,我累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就在我这里住下吧!如果你愿意听下去,明天我继续给你讲。”
我抬腕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两点了。我在老爷子家里,听老爷子讲五大贼王的故事,已经足足十多个小时,却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点都不疲劳。
我突然觉得我的名字很有意思,严郑?这名字好怪,火王严烈、郑则道……我母亲在两年前去世,她不姓郑,我父亲倒是姓严。小时候我问父母,我叫作严郑,郑是什么意思?父母都告诉我,郑是郑重的意思,也有正大光明的含义。再往祖辈上追溯,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都是普通人,可为什么这位老爷子要找到我?难道说,我和这个故事有联系?
我尽管这么想,却没有当着老爷子的面说出来。
老爷子家里的老妇人给我安排好房间,我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却根本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老爷子故事里火小邪的身影、形形色色的盗贼、各种怪异精彩的机关布置、匪夷所思的偷盗过程。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的一切都像是活的,如同电影一样不断播放着,又熟悉又陌生。
房间的窗户开着,却没有蚊虫的滋扰。房间里透进月光,微微地给房间里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色。家具摆设尽管老旧,但都别具风格,古色古香。轻风徐徐,始终有一股子香甜的草木香味弥漫在房间里,让人觉得十分的惬意。
我应该是睡着了,实际上始终是半梦半醒的状态,隐隐听到有人柔和地低语,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
天亮之后,老妇人唤我起床,给我端上一碗热腾腾的豆浆、一根香酥的油条、两个爽口的肉包。我没有客气,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老妇便请问我去见老爷子。
老爷子尽管仍然打着吊瓶,坐在躺椅上不便活动,但面色红润,精神不错。
老爷子见我来了,微微笑了笑,唤我坐在他身边。
故事再次展开,我隐隐觉得,这一次将会更加波澜壮阔、动人心弦,以前的谜题将被解开,更多的谜又会出现。
五行世家、五大贼王、火小邪、水妖儿、郑则道、林婉、甲丁乙、张四爷等等等等各色无法忘怀的人物,他们的命运会是怎样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