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祭辕门秦使历险摩上意陈轸提亲(2)
所有目光一齐射向公子卬。
三名鼓手扬臂欲敲第三通鼓,龙贾摆手止住。
“上将军,”龙贾走到公子卬跟前,一脸忧容,小声道,“君上怕是不来了!”
公子卬猛一跺脚,大踏步走向辕门,飞身跃上战车,扬鞭催马,朝宫廷方向疾驰。
就在大魏三军整装待发、公子卬心急如火之时,魏宫后园的凉亭下,魏惠侯正懒洋洋地躺在被几根绳子吊起的竹榻上,似睡非睡。两个宫女一侧一个,有节奏地晃动竹榻。
“君上,”毗人悄悄凑近,低声道,“时辰快到了!”
“什么时辰?”魏惠侯睁开眼,有点儿纳闷。
“君上原定于午时前往校场,宣诏拜将,祭旗伐秦!”
魏惠侯抬头看天:“这不是还早吗?”眼又闭上,不一会儿,竟然起了响亮的鼾声。
毗人搔搔头皮,拿起扇子,站在一侧扇起风来。
魏惠侯的鼾声显然是做作出来的。
他也真的睡不着,心里正在翻江倒海,耳畔首先响起的是公孙鞅的声音:“仁有大有小,义有厚有薄。商汤不行大仁,夏桀不除;周武不行厚义,商纣不去。夏桀、商纣一日不去,天下一日不宁。天下不宁,何来礼乐……旧制不治,新制不立,当是今日祸乱之源,灾难之首……秦公认为,为天地大仁厚义计,为苍生安泰福乐计,方今之急是除旧立新,使名实相符,而不是到孟津去朝拜一个徒有其名的天子……如果到孟津朝的不是周天子,而是大王您,秦公他怎么可能不去呢……秦公愿尊大魏之主为天下共主,以举国之力辅佐魏主南面称尊……”
“南面……南面……”魏惠侯的鼾声越来越响,心里却在一遍又一遍地嘀咕这两个字。
当值宫人引领公子卬匆匆走至。
看到惠侯这般酣睡,公子卬眉头大皱,走至台阶前跪下。
毗人放下扇子,轻声叫道:“君上!君上!”
魏惠侯翻个身,转身又睡。
“君上?”毗人提高声音。
惠侯止住鼾声,眼睛未睁,睡眼惺忪道:“你叫个什么呢?”
“上将军来了!”
“哦?”魏惠侯怔了怔,睁开眼睛,“卬儿吗?让他上来吧!”
公子卬走上台阶,在榻前跪下,叩首:“儿臣叩见君父!”
“卬儿,”魏惠侯揉揉眼睛,缓缓望向公子卬,“大中午的,你不在家中小睡一会儿,来此何事?”
公子卬大怔,略作迟疑,禀报道:“君父,午时已到,我大军征伐在即,逆贼公孙鞅已经押赴祭坛,三军将士正在辕门内恭候君父驾临,杀公孙鞅祭旗!”
“祭旗?”魏惠侯似吃一惊,猛拍脑门,“哦,对对对,今日午时三军出征,寡人说过要去祭旗的。”将头转向毗人,“快去看看水漏,现在几时了!”
毗人应道:“禀君上,已过午时!”
“唉,”魏惠侯不无懊悔地轻叹一声,“寡人一不小心打了个盹,竟然误下大事,这这这……如何是好?”
“君父,不过误去两刻而已,并不妨事!”
魏惠侯瞪他一眼:“三军出征是何等大事,莫说误去两刻,便是一瞬,也错不得!”
公子卬几近哀求:“君父!”
远处传来脚步声,毗人望过去,见跟在值事太监身后的是陈轸,禀道:“君上,上大夫来了!”
“呵呵呵,”魏惠侯笑逐颜开,“他来得好哩,快请!”
陈轸走到,上阶,叩首:“臣叩见君上!”
“爱卿请起!”魏惠侯扬手,转对公子卬,“卬儿,你也起来吧!”
陈轸、公子卬齐声道:“谢君上(父)!”
待二人入席,魏惠侯看向陈轸,轻叹一声:“唉,爱卿啊,寡人真是老了,今日午时三军出征,寡人说好前去祭旗的,不想打了个小盹,竟把大事误了!唉,你说这……”
陈轸心知肚明,当下回道:“这是天意,君上何必自责!”
“是吗?”魏惠侯眼睛睁大,“爱卿说说,为何是天意?”
陈轸眼睛眨巴几下:“敢问君上,午前可曾打过盹儿?”
魏惠侯摇头。
“君上午前从不打盹,今日却打盹儿,且这个盹儿打得不早不晚,恰在这个辰光,难道不是天意?”
“嗯,”魏惠侯捋须应道,“爱卿说得是!看来,今日祭旗,有违天意!”
“君父,”公子卬表情急切,“若是今日不妥,改在明日如何?”
“什么明日不明日的?”魏惠侯横他一眼,大声呵斥,“军机大事,岂容儿戏!”
公子卬浑身一个哆嗦,扑地跪下:“儿臣知罪!”
“你回去吧!”魏惠侯缓一口气,“转告三军将士,就说今日祭旗有违天意,推迟待旨!”
公子卬叩首:“儿臣领旨!儿臣告退!”恨恨地剜了陈轸一眼,起身退去。
没走几步,魏惠侯喊住他:“卬儿,顺便把那个叫什么鞅的,押入刑狱,吩咐他们好生看管,莫要饿得瘦了!”
公子卬应了声“儿臣遵命”,扬长而去。
望着他渐走渐远,看不到影子了,魏惠侯轻叹一声,转对陈轸:“爱卿此来,可有事体?”
陈轸起身,就地跪下,连叩三下:“君上,臣犯下了大罪!”
“哦?”魏惠侯惊问,“爱卿犯何大罪?”
陈轸击掌。
两个卫士抬上一只箱子,退下。
魏惠侯不无惊疑地望着箱子:“陈爱卿,此是何物?”
“君上,”陈轸指着箱子,“有人将此箱送至臣府,说是内有足金五十镒。臣推托不开,只好收下!按照大魏典律,卿、大夫私收一镒即犯死罪,何况是五十镒?臣诚惶诚恐,特将此箱原封不动转呈君上,请君上圣裁!”
“是何人所送?”
“秦国五大夫,副使嬴疾,秦公庶出!”
魏惠侯思忖有顷,缓缓道:“他送这份厚礼,想必是要你为公孙鞅求情!”
陈轸叩首:“君上圣明!”
“爱卿你说,这个情寡人是准呢,还是不准?”
“君上自有圣断,臣不敢妄言!”
“你呀,”魏惠侯扑哧一笑,“总是在关键辰光躲三躲四!说吧,寡人甚想听听你的看法!”
“臣以为,以君上圣明,不会去杀公孙鞅祭旗!”
魏惠侯似吃一惊:“哦?”
“秦人已成大势,不可不除。臣以为,除秦之势可有二途:一是兴师征伐,彻底根除;二是巧借其势,为我所用。若是兴师征伐,可能两败俱伤,当为不得已之举。若能巧借其势为我所用,则不失上上之策。秦人闻我征伐,已自丧胆,不战先降。我正求之不得,怎能拒绝呢?”
“嗯,”魏惠侯缓缓点头,“爱卿所解,甚合寡人心意。只有用其势,方能卸其势。待其势竭,寡人自无西顾之忧矣!”
“君上圣明!”
“陈爱卿,你可拿上寡人金牌,到刑狱里放出公孙鞅,将他安顿在馆驿里!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此人是来请降的!”
毗人将一枚金牌递给陈轸。
陈轸接过,叩道:“臣告退!”起身欲走。
“陈爱卿,”魏惠侯叫住他,指着礼箱,“这箱黄物既是人家送你的,你就拿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