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秦公主为国舍身魏惠王杀鸡儆猴(2)
孙宾坐起,冲他笑道:“爷爷,这么晚了,您还不睡?”
孙机目光仍盯在他的竹简上:“宾儿,读的什么书呀,这么入神?”
孙宾将竹简双手奉上:“爷爷请看,是墨子前辈写的,讲的是兼爱!”
孙机翻几下竹简,递还给他:“墨家是方今显学,墨者多是有道高士,此书值得一读。宾儿,依你看来,书中所言可有道理?”
孙宾坐直身子,正正衣襟:“回禀爷爷,墨子前辈所言,全是天下至理:‘诸侯不相爱则必野战,家主不相爱则必相篡,人民不相爱则必相贼,君臣不相爱则不惠忠,父子不相爱则不慈孝,兄弟不相爱则不和调。天下之人皆不相爱,强必执弱,富必侮贫,贵必傲贱,诈必欺愚……’真是句句切中时弊啊!今天下相争,民不聊生,起因就在此处,就在互不相爱。如果人人相爱,天下就会‘强不执弱,众不劫寡,富不侮贫,贵不傲贱,诈不欺愚’,是谓圣人之境!”
孙机长叹一声:“唉,宾儿,爷爷希望你能记住,所有这些,只是如果而已!”
孙宾惊愕:“爷爷何出此言?”
孙机再叹一声,缓缓说道:“因为狼总是想吃羊的,羊也总是想吃草的!”
孙宾抬头望着孙机:“爷爷,出什么事了,能否告诉宾儿?”
“我想让你速去平阳,告诉你的父亲和叔父,要他们即刻储粮储水,加固城防,准备应战!”
“应战?”孙宾愕然,“爷爷,眼下风平浪静,我们为什么要应战?”
“因为狼想吃羊,羊又不甘心哪!宾儿,早点睡吧,明日凌晨动身不迟!还有,告诉你父亲,他还有最多两个月时间,要他尽快组织人力,加固城墙,深挖壕沟,放满水!敌人若打过来,平阳首当其冲!”
“敌人?”孙宾眼珠子连转几转,“您是说,魏人?”
“唉,”孙机长叹一声,“就算是魏人吧。”看向几案上的排管,“宾儿,爷爷久未听到你的笙音了,来一曲。”
“爷爷想听什么?”孙宾取过排管。
“《大武》。”
孙宾点头,吹奏。
寂静的夜空荡起《大武》那金戈铁马的旋律。
因有大沟开通的事,大梁守丞柳雁原本就在逢泽之滨准备了盛大的典礼场面,不说彩旗遍地、礼台高筑、万人观瞻,即使丰富多彩的民间乐舞也足以使人大饱眼福。
上卿兼大宗伯陈轸先一步赶到逢泽,看到这个场面,心中暗喜,朝前来迎接的柳雁问道:“柳大人,一路走来,大梁城中好不热闹,是有什么重大节庆吗?”
“呵呵呵呵,”柳守丞不无兴奋地应道,“下官正要向上大夫报喜呢。大沟贯通,白相国卜下吉日,定于八月既望举办贯通大典,祭祷天地。大梁百姓为这大沟辛劳多年,今贯通在即,听闻白相国亲来开闸放水,无不雀跃,家家户户都在为这事儿做准备呢!”
听到“白相国”三字,陈轸心有不快,脸上一沉,但迅即释然。
“太好了。”陈轸象征性地给他个笑,“在下这也晓谕柳大人一事。”
柳守丞怔了怔,拱手道:“上大夫请讲!”
“白相国已于旬日前因病仙逝,君上应天下百姓之请,南面称尊,约定列国公侯会盟于逢泽,祭拜天地四方。为此,我王特别诏命轸为上卿,暂摄大宗伯事务,先一步来大梁筹备会盟大典,吉日正是八月既望!”
柳守丞先是愕然,继而起身,叩拜道:“下官叩见上卿大人,恭祝我王万安!”
“呵呵呵,”陈轸脸上堆笑,伸手扶起他,“柳大人请起!”
“谢上卿大人!”柳守丞起身。
“大王南面称尊,列国公侯会盟,大沟上下贯通,三件大喜事皆在大梁,本卿贺喜你了!”陈轸朝他拱手。
柳守丞还礼道:“下官诚惶诚恐,筹备不妥之处,还请上卿指点!”
“柳大人不必客气。三件喜事既然凑在一处,就作一件庆贺。哦,对了,本卿想到一个主意!”
“下官恭听!”
“白相国来不了,大沟之闸就由我王亲手开启!”
“太好了!”柳守丞亦是惊喜。
“待闸门开启,潮头如万马奔腾,必是壮观。柳大人,你可筹备一个仪式,让列国公侯戏潮追头,权作游戏。我们给这个游戏起个名字,”陈轸略一沉思,一拍脑门,“有了,水中有龙,就叫群雄戏龙!”
柳守丞拍手应道:“好好好,好名字!”
“筹备去吧,还有二十日,时不我待了!”
公孙鞅正在府中与车希贤讨论军事,景监兴奋地走进来,将魏惠王的请柬“啪”地摆在几案上,看向公孙鞅道:“大良造,魏侯的请柬到了,盛邀君上于八月既望会于逢泽,奉行称王大典!”
公孙鞅接过请柬,粗粗浏览一下,嘘出一口长气,给景监个笑:“这头老熊,总算是上套了!”目光落在檄文上,小声嘀咕,“八月既望?”
“下一步怎么走?”景监急切地询问。
“八月既望,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我们该做准备了!”
“要君上去吗?”
“一国之尊不可轻动,有在下与殿下赴会,足以应付了。还有,公主出嫁之事,万不能拖,免得魏侯生疑!”
“下官遵命!”
公孙鞅扭头转向车希贤:“车将军?”
车希贤拱手:“末将在!”
“出告示吧,举国征兵!”
车希贤朗声道:“末将领命!”
征兵告示发行至位于咸阳东大约一百八十里的小秦村时,举村沸腾。一个亭长模样的大步走在村子里,边走边敲锣,扯着嗓子吼道:“老秦人都给我听好喽,水井边看告示喽!特大喜讯,大良造要征兵喽!”
位于村中心水井边的告示榜前,几十个热血青壮围着告示,听着一个斯文人宣读:“……大凡青壮男丁,上至不惑,下至弱冠,不分贵贱均可应征。一人服役,全家免赋一年,免税三年。冲锋者赏,后退者斩。割敌一耳,赏一金;割敌三耳,晋爵一级……”
村头新兵招募处,一群小伙子在一张几案前面排队,一个斯文人飞快地在竹简上书写:“秦大川,秦二川,秦三川,段大头,李二鳖……”
初升的阳光透过树梢,照在秦大川等一张张血气方刚的脸上。
整个后宫都在为紫云出嫁一事忙活,只有紫云静静地坐在后园的小湖边,两眼木呆地望着湖中的云影。
湖不大,但湖水甚深,连通宫外的两条河水。
不知坐有多久,紫云突然站起,朝湖水中一跃而下。
这一幕刚好被前来寻她试穿嫁衣的侍女看个真切。
“公主跳水喽,快来救人哪!”侍女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飞跑过来,跳入水中。
所幸的是,侍女会游泳。
侍女一头扎进公主落水处,扯住飘在水中的裙裾,将正在下沉的公主拖上水面。许是因为侍女抢救及时,紫云没出什么大事,不过是呛了几口水。
众多宫人听到喊声赶过来,接着是宫医,再接着是秦公夫人,再后是老夫人,一直闹到天色昏黑,后宫方才安静下来。
这日秦孝公一直待在公孙鞅府中,与公孙鞅、车希贤等几个信臣讨论逢泽之会的事,回到宫中时已是人定。
听闻紫云跳水,孝公顾不及更衣,与内臣匆匆赶往后宫,直入正宫。
夫人寝处传来啜泣,听声音是紫云。
见是秦公,宫正等急迎上来,跪叩。
孝公视作不见,急入内室,见紫云伏在母亲膝上,哭得一抽一抽的。
秦孝公嘘出一口气,在夫人身边坐下,轻轻抚摸紫云的长发。
紫云猛地坐起,一个翻身,跳到一侧,止住哭,不无怨恨地盯住孝公。
“云儿—”秦孝公心如刀绞,轻声道。
“君父,”紫云一字一顿,“我不要嫁给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