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屠平阳魏人失义守弱邦孙门尽忠(3)
孙宾再叩:“平阳郡守孙操、末将孙宾叩见君上!”
卫成公回过神,指向孙操,手指哆嗦:“孙……孙将军……”
“禀报君上,”孙宾因过分伤悲而声音微颤,“平阳郡守孙操、平阳司马孙安秉承君上旨意,率领将士万千余众与数万魏寇血战五日,尽皆殉国!魏人屠城,平阳老幼三万余口……”掩面涕泣,“尽……尽遭魏人……”再也说不下去了。
听到平阳三万军民以身殉国,又听到“屠城”二字,众臣无不目瞪口呆。
站在臣首位置的孙机踉跄几步,扑倒在孙操尸体上。孙宾扶住他,祖孙二人双双跪着。孙机伸出两只布满青筋的老手,轻轻拭去爱子脸上的血污,两滴浊泪缓缓滚出眼睑。
孙宾抹去泪水,无声地凝视父亲早已冷凝的躯体。
卫成公缓缓起身,走到孙操的遗体前面,缓缓跪下。
众臣见状,纷纷下跪,无不啜泣。
卫成公显然被激怒了,眼睛喷火,扯着嗓子吼道:“畜生,畜生,一帮畜生!”猛地抬头,转向帝丘司马栗平,“栗将军,这帮畜生现在何处?”
“回禀君上,”栗平朗声奏道,“据斥候所报,魏人主力扎在平阳城北五十里,若是不出末将所料,目标是楚丘和帝丘!”
卫成公一字一顿,字字如锤:“栗平听命!”
栗平拱手:“末将在!”
“命栗平为楚丘守丞,摄平阳郡守,引兵五千,驰援楚丘。”
“末将领命!”
“还有,”卫成公扫射众臣一眼,盯视栗平,“诏告楚丘臣民,他们面对的不是人,是一帮畜生!诏告臣民,寡人与他们同在,告诉他们,要像孙操将军、孙安将军及以身殉国的所有平阳臣民一样,活,要活出胆气,死,要死出豪气!”
众臣激情澎湃,义愤填膺。
栗将军叩拜,声音几乎是呜咽:“末将领命!末将誓与楚丘共存亡!”
卫成公将目光移向内臣。内臣会意,拿出虎符。
卫成公接过,将虎符郑重交给栗平:“栗将军,点兵去吧,卫室宗庙、社稷皆在楚丘,寡人全都托给将军了!”
栗平涕泣:“末将……领命!”拜过虎符,双手接过,转身出宫。
“太庙令,”卫成公转向太庙令,“在太庙里为平阳所有死难将士、百姓设置灵位,以上卿之礼厚葬孙操将军!”
“臣领旨!”太庙令拱手。
“诸位爱卿,”卫成公再次扫视众臣,声音缓慢而沉重,“没有退路了,各司其职去吧!退朝!”转对老太师、孙机、御史三人,“三位爱卿留步!”
三人随卫成公来到偏殿,分主仆坐下。
卫成公脸色难看,久久不语。
三臣勾头,气氛死寂。
“三位爱卿,”卫成公打破沉寂,语气沉重而愤怒,“魏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们也都看见了。这些年来,寡人的气也受够了。河水两岸,濮、济之间,西至朝歌,南至黄池,大片土地本来都是我们卫人的,而今全被魏人拿去。寡人自继位始,小心翼翼,左右奉承,委屈不过是为求全。没想到他魏罃得寸进尺,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称王谋逆,且要寡人为他击缶鼓琴!这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掌掴寡人的脸,掌掴所有老卫人的脸,也掌掴诸位爱卿你们的脸!”
三位臣子无不长叹。
“孙爱卿说得好,是祸躲不过。既然躲不过,终归有个解决。魏罃称王,也是在打天下人的脸。魏罃伐我,也是在伐天下人。然而,迄今为止,魏罃如此行凶,列国却无动于衷,唯有一个解释,就是他们在争礼,他们在要寡人去求!”
“是哩。”老太师重重点头,“我们不请,人家出师无名!”
卫成公掏出三封书信摆在几案上,看向老太师:“公叔,您老使韩,”转向孙机,“老相国,您请使齐,”转向御史,“贤弟,你就使赵吧!”将三封书信分别递上。
三人拱手作礼,接过书信,纳入袖中。
“见到几位公侯后,如何说辞,诸位爱卿可有分寸?”卫成公话中有话。
三人看向成公,目光征询。
“不必啰唆,”卫成公声如重锤,“只晓谕他们,卫室君臣愿为天下公义,玉石俱焚!”
老太师不无担心道:“我们去求人,语气还这么硬,这……怕不合适吧?”
“就这么讲!”卫成公打断他,“抓紧辰光,动身!”
三人叩道:“臣遵旨!”起身,退走。
“老相国留步!”身后传出卫成公的声音。
已经走到门口的孙机停住步子,踅回来,目光诧异。
“宣孙宾觐见!”卫成公转对内臣道。
孙宾趋进,叩拜。
“老爱卿,”卫成公看向孙机,“您年岁大了,路上颠簸,得有个贴心的人照顾,就让孙宾陪你吧!”
孙宾吸一口气,看向孙机:“爷爷?”
“还有,”卫成公没理孙宾,顾自说道,“老爱卿为卫室操劳多年,寡人却未丝毫酬报。前些日,寡人使人前往齐都临淄,在稷山脚下为爱卿购置了一处庄园。此番出使,见过齐公后,老爱卿就……就不必再回来了,留在那儿和孙子颐养天年吧!”
孙机缓缓跪地,连拜三拜,老泪流出:“臣叩谢君上隆恩!眼下国家危难,正是用人之际,臣恳请君上收回成命,容留宾儿为国尽力!”
“君上,”孙宾叩首,言语坚定,“末将愿意留在帝丘,抗御魏人,为国尽忠,恳请君上恩准!”
“将军请起!”卫成公起身,走前一步,亲手扶起孙机、孙宾,返回来,看向这爷孙二人,泪水溢出,拿袖抹去,“寡人……何德何能,竟得你们孙氏满门忠贞哪!”
孙机、孙宾双双跪地,涕泣:“君上……”
卫成公目视孙宾:“孙宾听旨!”
孙宾拱手:“末将候旨!”
“封孙宾为帝丘司马,代栗平之职,统领全城臣民,包括寡人,誓死抗御魏寇!”
孙宾泣拜,朗声应道:“末将领命!”
虽说礼坏乐崩,但在战场上仍旧讲究道义,尤其是对一个想当真正将军的人来说。
早有人将平阳城里的惨状禀报中军帐,公子卬惊呆了,将裴英等将召进中军帐,指着他的鼻子厉声质问:“裴英,听说你把平阳的百姓全杀光了,可有此事?”
“末将冤枉!”裴英急辩。
公子卬两眼逼视裴英:“说,本将怎么冤枉你了?”
“末将谨遵上将军命令,杀的全是抗拒的人!”
“妇女儿童也抗拒吗?”
“她……”裴英一咬牙关,“她们抗拒!”
“哼,”公子卬喘着粗气,“我晓得她们抗拒什么,你……你们……”气得手指颤抖,挨个指着众将的鼻子,“你们这群龟孙子,这是把本将朝火坑里推呀!”
众将皆跪下来。
“末将不敢!末将……”裴英连连叩首,“末将只想效忠上将军,为上将军赴汤蹈火……可……平阳百姓妇孺皆战,使我伤亡近万,这口气将士们实难咽下,所以才……”
“唉,”公子卬闭目有顷,长叹一声,“也怪本将,下令时考虑不周,方有此乱!”
裴英等重重磕头,泣道:“末将……”
“裴英呀,”公子卬语重心长,“还有你们,诸位将军,你们无不是我的爱将,可正因为是我的爱将,你们的一举一动就都将记在我的头上!你们妇孺皆屠,做下种种恶事,势必传扬列国,叫天下人如何看待我,如何看待你们,又如何看待我大魏武卒?”
裴英显然晓得错了,叩首,涕泣:“末将……错了,请上将军责罚!”
众将这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纷纷懊悔,叩首请罪:“末将知错,请上将军责罚!”
“责罚?”公子卬恨道,“杀都杀了,还怎么责罚?不过,平阳之事,你们必须视作奇耻!从今日起,你们必须记住,战争是战争,妇孺是妇孺,大魏武卒只许枪对枪,刀对刀,战死疆场不回头,再不许屠戕、污辱手无寸铁的妇孺!”
众将齐道:“末将谨记!”
“下一步,”公子卬摊开军情图,“鉴于平阳教训,本将决定不再攻城掠地,而是直取要害,枪挑七寸!”指图,“这儿是楚丘,这儿是帝丘,”看向裴英,“裴将军—”
裴英拱手:“末将在!”
“你引军一万,佯攻楚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