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抓捕“食人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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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丁潜吃了一惊,不露声色地问:“他们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严果用力摇晃自己那颗巨大的纱布脑袋,精神再次濒临失控。
丁潜知道已经进行到了食人案的关键点。严果的状态很危险,但他不能还像上次那样就此放弃。他在跟杜志勋赌。
“在开宴之前,他们还吃了什么东西吗?”
“就……就喝了一点儿茶水。”
“你端给他们的?”
“嗯。”
“谁沏的茶?”
“我妈。”
“在你发现那些人死了之后,你妈妈蔡老师,她在干什么?”
“她……她……”严果蜷缩起身子,瑟瑟发抖。
“她做了什么?”
“她……她是好妈妈,她一直都是爱我的,她是爱我的……”严果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对丁潜的话产生抗拒,眼泪顺着她的眼角不停流淌。
她已经惊恐到了极点。
濒临绝望。
丁潜忽然感到喉头干哑,张开嘴,他想问“是不是你妈妈下的药,还把你和那些人囚禁起来,要吃你们”?话到嘴边,他却偏偏问不出口。
心理医生从来都不是心肠柔软的人,他们看见过太多的心灵创伤,看到过太多的悲欢离合,他们充满关切的表情只不过是职业技巧,其实他们的内心早已经麻木了。
然而,病床上这个女孩无助哭泣的样子,让丁潜想起一个人。
她也曾经这样无助过,乞求过,绝望过……
而他就坐在她面前,眼睁睁地看着,无动于衷,带着心理医生那种职业的可恶的微笑。
他疲倦地闭上双眼,嘴里苦涩。他不敢看严果,仿佛看到她就看到了那个身影,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病房门开了。
一个不速之客闯入。
那人走到丁潜身边,丁潜都没有发现。
“你在给她催眠吗?”那人看着眼前的情景问。
丁潜霍然睁眼,仿佛从深渊中刚刚爬出来,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这才惊觉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材高挑、容貌绝丽的大美女。
柳菲。
特案组的冷面法医。
“你怎么了,丁老师?”柳菲看出他脸色异样,问道。
“哦,没……没什么?”丁潜心慌意乱地解释,“我正在给她催眠,很快就要有结果了……”
“呵,算了吧,人家昏过去了。”
丁潜这才注意到,严果已经不胜压力昏迷过去。她蜷缩的姿势就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动物。那恐怖又凄惨的经历恐怕会让她一生都不得安宁。
丁潜平静了情绪,又恢复到之前波澜不惊的状态。
他看了柳菲一眼,问道:“是杜志勋让你来监视我的?”
“你想多了,是我自己要来的。”
“你自己要来?”
“虽然你在会上跟杜志勋发生争执,出现了很大分歧,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有两下子。散会之后,我特意去了趟物证科,把从蔡凤琴家收集来的餐具都化验了一遍,结果在茶杯和茶壶里发现了氯硝西泮的残渣。”
“氯硝西泮,那不是抗抑郁的药吗?”
“是,你们心理医生治疗抑郁症用它,它其实还是一种强力安眠药,可以治疗重度失眠。不过它是处方药,在普通药店买不到,得到医院里由医生开处方药。”
丁潜想了想说:“我虽然没有实际接触过‘食人癖’的患者,不过作为人格障碍的一种,也应该属于精神类的疾病,患者在病症发展阶段很可能也会表现出抑郁、癫狂的症状,查查市里几家大医院的精神科,也许能找到蔡凤琴的开药记录。”
“那用不着了。我来其实就是告诉你,蔡凤琴不是‘食人癖’。”
“什么?”
“我说,这个案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食人狂魔’。”
丁潜惊讶地看着柳菲,见她神情笃定,不像是随口一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原因。
“我把被害人身上那些牙齿印做了统计归类,输进了信息库,结果发现那些牙齿印与中华田园犬……就是咱们的土狗,它们的牙印特征完全一样。我怀疑这些被害人身上除了彼此撕咬过的伤口,其余大部分伤口并不是所谓的‘食人狂’啃咬的,而是被野狗吃的。”
丁潜稍稍一震,随手指指床上的严果。“那她脸上的牙齿印又该怎么解释?那可都是人牙咬的,是你亲自检查的。”
“也许……是凶手再跟被害人扭打时,把她咬伤了。”
“能咬伤成这样?这个解释太牵强了吧,第一起案子中凶手把被害人的脸完全咬得面目全非,第二起案子也是一样。若非凶手有特殊的心理癖好,不可能做出这么离谱的事。”
“那也未必是‘食人癖’。一个‘食人癖’的凶手好不容易绑架了6个人,宁愿逼迫他们彼此撕咬、让狗撕咬,自己却不动口,这还是‘食人癖’吗?”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气氛越来越激烈,柳菲倔强地说:“反正我认为蔡凤琴根本就不可能是凶手,她也是被害人之一。”
“如果她真是被害人,那么严果就不会对她那么恐惧了。这至少说明,她肯定对自己的女儿做过可怕的事情,给她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伤害。以至于,她在潜意识中都在刻意回避谈论自己的母亲。这绝对不是正常的母女关系。”
“哼,不过又是在卖弄你那套催眠术,谁知道它到底有没有效果。”
“既然咱们谁都说服不了谁,干脆打个赌怎么样?”
“打什么赌?”
“很简单,如果你赢了,我就请你吃顿高档西餐,如果我赢了,你请我。”
柳菲想想倒也不吃亏,点头同意了。吃什么倒无所谓,只要能让自以为是的丁潜低头认输就成。
“准备出血吧,你输定了。”柳菲先给丁潜打个预防针。
丁潜正想说话,被柳菲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柳菲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钟开新打来的。钟开新一直在偷偷追求柳菲,虽然这层窗户纸始终没有捅破,可是这家伙有事儿没事儿总在她身边转悠,傻子都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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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菲一看是他随手就给挂了,刚挂掉,钟开新马上又打过来,柳菲脸色愠怒。
丁潜见状深表理解:“是你男朋友吧,接吧,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出去不打搅你。当法医找对象不容易,我理解。”
你理解个头!
柳菲差一点儿就问候他奶奶了。
就这水平的心理医生,啥都看不懂还装作什么都明白在这儿胡说八道呢。之前对他的钦佩一笔勾销,她现在觉得,宋局长极力推荐这个人帮忙调查案子绝对是个错误。
她白了丁潜一眼,掏出手机接听。对面马上传来了钟开新死乞白赖的声音:“小菲啊,你现在在哪儿呢?”
“有什么事,我忙着呢,没事儿我挂了。”柳菲没好气地说。
“别挂,别挂,有大事儿。是组长找你,我们大家都到齐了,准备出发,就差你了。”
“出发?去哪儿?”
“你还不知道呢。我们刚刚接到报警,那个‘食人狂魔’又出现了,把人都咬伤了。”
“你说什么,你说清楚点儿!”柳菲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跟丁潜打了赌,那个“食人狂”就出现了。
“你还记得我们在案发现场看见的那个小孩安大宝吧,有点儿弱智的那个。”
“我知道,他怎么了?”
“是他妈妈报的警,说那个‘食人狂’要袭击她儿子,她上去阻止,结果把她给咬伤了。我们现在马上就要赶去平安镇了。你赶紧过来吧。”
“有什么紧急情况吗?”丁潜见柳菲神色异常,急忙问道。
“没你什么事,刑警队开会要我过去。”柳菲冷冷回答。
她这是存了点儿私心,不想让丁潜知道真相,就随便敷衍一句把丁潜一个人搁在医院了,免得这家伙又生事。
回到刑警队,所有人都面色凝重,随时准备出发。杜志勋的脸色尤其阴沉。
他之前比较倾向认为安强就是所谓的“食人狂”。现在在安强关押期间,“食人狂”又作案了,无形中就等于排除了安强的嫌疑,推翻了他的推测。
看到柳菲来了,杜志勋说:“柳医生,把你的工具一起都带上,我们可能用得上。”
用来做什么不言而喻。
想到前两起案子的血腥变态,大家都有点儿头皮发麻。
郭蓉蓉忽然道:“组长,丁老师不知道去哪儿了,要不要通知他跟我一起去啊。我有他的手机号。”
“他去了也没什么用。”杜志勋一口回绝。
特案组5位警员,另外又从平江刑警队凑到了5个人。一共10个人一起行动,为了抓捕这个传说中的恐怖“食人狂”,做足了准备。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开车赶到了平安镇。
在镇里唯一的简陋的医院里,他们看见了报案人,也正是目击者张桂兰。
杜志勋跟眼前这个女人打过交道,知道她很泼辣,喜欢耍点儿小聪明。要不然一般女人也不敢跟一个几进宫的劳改犯结婚。
此时的张桂兰斜靠在病床上,脸上脖子上有好几条血道子,左肩膀还有右手到手腕都缠着纱布,还隐隐地渗出血,看样子就是受伤的部位。
那个叫安大宝的小男孩坐在地上,拿着两只拖鞋玩打仗,嘴里嘟嘟囔囔地给配音。
“是你报的警吧。”杜志勋走到病床前,对张桂兰说。
张桂兰打量了杜志勋两眼,忽然认出他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浑蛋,就是你把我丈夫抓走的。他根本就没杀人,你诬陷好人。你诬陷我丈夫。”
杜志勋眉头一皱:“你丈夫的事儿,我们自有公断。说说你为什么报警。”
“我……我让你们说的那个‘丧尸’袭击了。你看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是让那家伙咬的。要不是我拼命逃脱,我差点儿就被他吃了。”
“你现在把经过讲一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杜志勋对这个女人并不是完全相信。毕竟她之前跟自己撒过谎。
“说起来还是昨天中午……我家那个小祖宗跑出去玩儿,回来以后就有点儿不大正常。在我面前装僵尸那样走路,还冲我嗷嗷叫唤。我一下就想起他爸被你们关起来的事情了,一来气就给了他两巴掌,把他关在屋里一晚上。今天早上他又出去玩儿,回来又给我学僵尸。我特来气,这孩子怎么这么不长记性,但我反过来一想就觉得奇怪,他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又开始学那东西了,怎么说也不听。于是,我就留了一个心眼,下午让他出去玩,我就在后面偷偷跟着。你猜怎么着,这小东西胆大包天了,居然一个人跑到蔡凤琴家的院子里。那里死过那么多人,他一点儿都不害怕,我当时本来打算把他叫出来,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张桂兰突然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问杜志勋,倒把杜志勋问愣了。这个女人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情卖关子。
“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见大宝跑到窗台那儿扒着窗台往里面看,一边看一边还在那儿笑。我当时就吓出了一身白毛汗。我听我家老安说那屋子里死的那些人一个个都坐着死的,围成了一圈,都看不见脸了,脸皮都给剥掉了。我儿子就趴在窗台上看,我赶紧喊他让他回来,可就在那时候窗户开了,里面冒出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一把就抓住大宝,把他拽了进去。”
张桂兰说到这里,脸上才露出恐惧的神情,心有余悸地看着蹲在地上玩儿的儿子。
大宝看上去倒是没受什么伤,傻乎乎的在那儿玩得不亦乐乎。这让大家都很不解。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杜志勋追问。
“……我看大宝被拽进屋里,也顾不上别的,赶紧冲进里面。我看见那个家伙把大宝按在床上,张着嘴要咬他脖子,哈喇子直往下掉,那样子太吓人了……我怕大宝被它咬到,扑上去想把孩子抢过来,结果,那东西就扑上来咬我,给我胳膊啃下一大块肉,它还要咬我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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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桂兰回想起来,后怕地哭起来,呜呜地说:“我当时拼命地推他,我要是被他咬死了,大宝就没妈了,谁来照顾他啊,呜呜呜呜……”
“你是怎么挣脱的?”
“……谢天谢地,屋外忽然传来狗叫,那家伙听见狗叫好像被吓到了,就松开了我,往窗外看。我趁机爬起来,抓起身边的椅子狠狠砸他脑袋,把他砸疼了,这才跳出窗户逃走了。把他打跑了,我才看见自己身上、手上全是血,手上的肉都被咬掉了,疼得我都瘫地上起不来了。但我怕那个东西一会儿又回来,就咬着牙一点点爬出了屋子,一直爬到院子门口,我才想起来我还揣着手机,就打110报警了。”
“那个袭击你的家伙没有再回来吧?”
“回……回来了。”张桂兰声音颤抖,“就在医生开车赶到的时候,他们把我扶上车,我忽然看见院子里,就在厕所墙角那儿蹲着一个黑影,两个眼睛像狼一样。就是他,我知道肯定是他。警察同志你们可千万要把他抓住啊,要不然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他要吃了我们全家!老安现在也不在家,他来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根本打不过他,只能等死了……”
女人带着哭腔央求。
杜志勋瞧着她,过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好,你放心。既然我们来了,就一定帮你抓住凶手,保你母子平安。也请你好好配合我们。”
女人忙不迭地答应。此时已不计前嫌,把杜志勋当成他们母子的救星。
“你刚才说你跟那个……东西搏斗过,那你是不是看见他长什么样了?”
“嗯,我看见了。”张桂兰回答。
所有警员的目光一下同时落在她身上。
这起‘丧尸食人案’最让人头疼的就是没有目击者。看见真凶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失忆了。加上案情离奇,给警方侦破带来了很大麻烦。张桂兰遇袭实属出人意料,她成了食人案里唯一一个见过凶手又头脑清醒的目击者。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等待张桂兰开口。
“你为什么管那个凶手叫东西,难道他长得不像人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其实我觉得还像一个人,有手有脚的,就是,就是长得太吓人了。头发乱七八糟的,脸黢黑,衣服都碎了,龇着牙,见人就咬,就像一个野人似的。”
“是这样啊。”
杜志勋回身对其他警员说:“看到没有,我们要找的食人狂就在眼前了,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我猜他还在附近,幸运的话,我们很快也能看见他。”
有人打了一个响嗝。
杜志勋看了一眼胖大壮硕的年小光,年小光赶紧把嘴捂上。
“你有什么意见吗?”杜志勋问。
“没有,老大,我就是……一紧张就这样……”说着又打了一个嗝。
杜志勋不理他,对大家说:“出发前检查好自己的枪,弹匣要满弹。一会儿我们就从出事的地方开始搜查,男的在前女的在后。队形一定要紧凑,不能分散。郭蓉蓉,你负责柳医生的安全,要寸步不离知道吗?”
“嗯,放心吧组长。”郭蓉蓉拍着胸脯保证。
年小光不满地小声嘀咕:“不都说男女平等吗,怎么每次打头阵送死的活儿都是我们老爷们儿啊。”
钟开新掐了他一把:“说话吉利点儿。”
杜志勋安排完,特案组和增援刑警共10人,上车赶往蔡凤琴家。从镇医院到蔡凤琴家没多远,一踩油门就到了。特案组的车在前,杜志勋没让车停得太近,到了安家的鱼塘,他就让停车了。
下了车,他掏出手枪,让大家提前拉开保险。
这样做也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
一连串推弹上膛的声响此起彼伏,战斗气氛马上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