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是哪儿。他把我扛到一个黑乎乎的屋子里……然后,然后……”女孩儿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拼命地甩头。
那恐怖经历突然重新闯进脑海中,让她难以承受。“怎么办?我去喊医生吗?”郭蓉蓉吓得不知所措。
丁潜伸手抱住女孩儿的头,两手轻轻按摩,嘴里低语:“没事……没事……放松……只是一个梦……都离你远去了……”
女孩儿慢慢又松弛下来。
过了一会儿,丁潜又尝试着问:“那个人对你说过什么吗?还是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过。”
“他说过。”
“说过什么?”
“他说我是姚佳悦。”
“那你没告诉他你不是吗?”
“我说了我叫安琪,根本不认识姚佳悦。他不信,他非说我就是姚佳悦。他还说,他一定要杀了姚佳悦……”
丁潜没再往下问,安慰了安琪一会儿,让她睡了。他转身走出急救室。
郭蓉蓉还有点儿不甘心,跟出来问:“这就问完了吗?”
“嗯。”
“可是,我感觉她应该还知道很多东西。”
“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杜志勋站在急救室门外等着,看到他俩出来急忙问道。
丁潜把安琪回忆到的绑架经过说了一遍,说她只能记住凶手是个男性,还有凶手说过的话,但是对他的长相没有印象。
“我觉得不可能完全记不住吧。”郭蓉蓉说,“安琪十三岁,也不算小孩子了,应该有分辨能力。那个男的绑架她,又用车把她拉到庙里,不可能一点儿近距离接触都没有吧。哪怕那个男的戴着墨镜什么的,她也应该大致能猜测到他的年龄,至少可以描述一下凶手的轮廓吧。怎么可能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呢。”
“这也并不奇怪。人在极度恐慌的时候,神经末梢的反应会比正常人迟钝好几倍。安琪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小女孩儿,对突发情况没有任何应变能力,完全就把她吓傻了,大脑缺血、缺氧,处于半休克状态。这个时候,即使她看见了凶手的长相,她的脑子也根本没有任何活动,完全属于睁眼瞎。就算我给她做催眠,她也想不起来。但不管怎么说,她至少还记住凶手对她说过什么,而且这一点,你们不觉得有点儿意思吗?”
“你是说凶手叫她姚佳悦?”杜志勋不太理解,“是啊,他为什么管安琪叫姚佳悦呢?姚佳悦不是已经死了吗?”
“会不会是凶手不知道姚佳悦死了?”郭蓉蓉插嘴说,“本来他是要抓姚佳悦的,可是错把安琪当成姚佳悦了,这两个小女孩儿长得都挺漂亮的,脸型也有点儿像,有可能认错啊。”
“但是安琪三番五次地告诉凶手自己不是姚佳悦,凶手为什么不听,还固执己见呢?”丁潜反问。
“也许他就是固执。”
“那么徐露遇害又该如何解释,难道也是凶手认错了吗?凶手能潜伏在她家里把她绑架走,肯定早把她的身份调查清楚了。而且你们仔细想想,凶手对待徐露和安琪的手段几乎如出一辙,如果安琪不幸也遇害的话,我们会发现跟徐露一样的尸体。我想,假如我们不尽早抓住凶手,他还会对更多的小女孩儿下手的。”
杜志勋思考着丁潜话,说:“凶手对徐露和安琪用的都是巫术手段。拘魂术、五雷符和镇尸符都是对付鬼魂的。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凶手认为徐露、安琪都是被鬼魂附体,而这个鬼魂就是姚佳悦,所以他才会对两个小女孩儿使用同样怪异的手段。”
他的想法与丁潜不谋而合,丁潜说:“我也是这样想的。而且,我觉得凶手产生这样的想法肯定是有原因的。不考虑巫术,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医学上的解释。”
“你是说他心理上有毛病?”
“他的症状很像fregoli,妄想综合症,准确地说是一种精神疾病。”
“这是什么病?”
“也叫双重错觉综合征,或者替身综合症。患者在发病的时候会觉得周围很多人或者是某一类人都是同一个人伪装的,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迫害自己,属于一种被害妄想症。”
“可是不同人的外表、年龄、性别可能完全不一样,也让患者以为是同一个人吗?”郭蓉蓉好奇地问。
“完全不受影响。在患者的感知上,他们只不过是同一个人,可以随时改变自己的外表而已。最关键的是,患者偏执地相信这些伪装者唯一的目的就是迫害自己,甚至毁灭自己,因此他必须做出反抗。在这个案子里,徐露和安琪这两个女孩儿在凶手眼里都是姚佳悦伪装的,他带着偏执狂的心态坚信这一点。但是,他自己又想不出合理的解释,能想到的可能就只有鬼魂附体。”
3
“居然会有这么奇怪的病,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郭蓉蓉十分好奇。
“从病理角度来说,就是人的大脑右半球发生了病变,造成左右半球皮质区之间的联系中断,由此导致患者出现了妄想症。”
“那病因是怎么产生的?”杜志勋问。
“这个就比较复杂了,有的患者是受到了脑外伤影响导致的并发症。还有躁狂抑郁症和分裂情感性精神病,也会产生相似的症状。但你们用不着纠结那些学术概念,不管是哪种病因的替换综合症,都有一个病根——就是患者眼中的那个原始伪装者。在我们这个案子里,这个原始伪装者就是姚佳悦。”
“你是说凶手产生的这种妄想症跟姚佳悦有关?”
“有可能凶手本身就有某些精神方面的障碍,姚佳悦的出现给他的精神带来了强烈的刺激,从而诱发了他的替代妄想症……”
郭蓉蓉打断道:“大叔,你说的这个人倒是很像陈申啊,我听说组长审问他的时候,一提到姚佳悦,他就发疯了。还说什么要找姚佳悦,有这回事儿吧……”
郭蓉蓉倒是很有心,虽然审问陈申她没参加,但事后也对案子作了详细了解。
丁潜说:“有可能,但陈申当时的症状还不够明显,是不是替身综合症需要专业鉴定才行。估计他的家人不会答应的。”
杜志勋说:“咱们先不谈其他的,就拿案子本身来说,凶手的作案动机很可能就是来自于姚佳悦。我们目前最大的难题是,搞不清楚凶手和姚佳悦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是不是跟姚佳悦的失踪以及坠楼受伤有关……”
他顿了顿又说:“姚佳悦失踪到她重伤被送进医院之间这段时间是个谜。谁都不知道这期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医生说她是坠楼受伤,但是如何坠楼的却说不清楚。是不是这件事影响了凶手呢?我们之前没有把重心放在这里,现在看来是该好好查查这个。”
这时候,钟开新走过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钟开新说:“组长,陈申那小子的背景资料我已经全搞到手了。你都想不到,这小子不简单,他过去还拿过市跆拳道品势比赛少年组的冠军呢。”
“什么是品势比赛?”丁潜对武术比赛这一套是门外汉。
“就是套路比赛,裁判根据选手动作的标准和连贯程度打分。武术、柔道、空手道,都有这方面的比赛。”杜志勋说。
郭蓉蓉不以为然,“品势比赛都是架子,还不比我这擒拿格斗呢,分分钟灭他。”
杜志勋懒得搭理她的小孩子脾气,对丁潜说:“这个消息很有用,看来我们是低估了陈申。能拿到品势比赛的冠军,至少说明他的身体素质很不错,即使做了心脏移植手术,基本功还在那里。如果能控制好自己的心跳,弄走一个小女孩儿应该也不是问题。我现在马上去弄搜查令,他现在是重要的嫌疑人。”
杜志勋拿着搜查令,天未亮就来到了天阔小区。这片小区地处市中心,是华兹集团董事长陈光巨的家。门外有保安站岗把守。
杜志勋是请示过省厅后才拿到了搜查令。
他来到陈光巨的别墅前,按了许久门铃,才有一个衣着光鲜很富态的老太太隔着门上的可视对讲机冷冰冰地问:“你们找谁?”
“我们是专案组的,怀疑陈申在这里,请您开门,我们要找他了解一些情况。”杜志勋说。
“这才几点啊,你们查案子就去查,别在这儿无理取闹,影响了陈董事长休息,你们担得了责任吗?”
“这是刑事案件,请开门配合我们工作,我有搜查令。”杜志勋拿出了搜查令,放在可视电话前。
“有搜查令又怎样,有搜查令就没有王法了吗?统统拿走。”老太太瞪大眼珠子,看样子恨不得从可视屏里冒出来。
这时候,有个很威严的秃顶老头儿从老太太身后走过来,让老太太把门打开,老太太不情愿地照做了。
门外的警员们一见这个老头儿,不用问就知道是陈申的爷爷,华兹集团董事长陈光巨了。
不等杜志勋说话,陈光巨首先发问:“你们找我孙子,他犯了什么罪?”
“我们怀疑他与一起连环杀人案有牵连,需要找他协助调查。”杜志勋说。
“到底有什么牵连?”
“我现在不方便说,如果你想知道,可以带着陈申一起去公安局。”
“陈申不在,而且我需要跟他的律师联系。我的回答你们满意了吗,现在请回吧,到时候我会叫律师跟你们谈的。”
杜志勋看了眼两旁,平江刑警队这帮人都有点儿打怵,不自觉地低下头。
他们不敢,但有人敢。一个庞大身影从杜志勋身后闪出。
那个大胖子一张黑饼脸,鲶鱼嘴,肉杠子眉下面两颗凶巴巴的小眼珠咕噜噜乱转,就跟古代山大王差不多。他晃悠着高大的身躯挤进门,陈光巨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警察,心里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警察,下意识地往后退。
年小光胆小怕鬼,但他就是不怕人,不怕有钱的,也不怕当官的。
他前脚刚进去,钟开新和郭蓉蓉随后也跟了进去。
“你们,你们干什么?”陈光巨又惊又怒,油光锃亮的脸蛋子都颤抖了,“你们私闯民宅,知法犯法!”
特案组的人没有回答,而是闯过陈光巨的阻拦,马上四下搜查。这栋别墅一共三层,逐层找起来也挺麻烦。
郭蓉蓉发现二楼有一个卧室房门紧闭。她推开门往里一看,房间里没有人,但是被褥上放着手机和笔记本电脑,明显刚才有人在这里。
她忽然想起徐露床底下藏凶手那件事,多了个心眼儿,撩起垂地的床罩往床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