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母道:“他早就做老板了啊,可好像派头是这一年才大起来的,以前他来我们家还不是活蹦乱跳的?”“那是在我们家,他找谁派头去。”宋运辉道。
“可大寻就没变啊,大寻还是老样子,小杨变得太快了,说话也上台面了很多,很有……一言九鼎吧,说出来的话下面没人敢不听的。他陪着我们买东西,我们都吓死,他哪是帮我们还价,那是白拿,那些摊主都还笑嘻嘻地没话说。”宋季山一边说一边连连摇头,觉得那不是他们熟悉的小杨,“很霸道的样子,跟香港片里大哥大似的。”
宋运辉回想了一下,想不出杨巡有那么大哥大的样子:“他在我面前还是老样子。呵,不过比以前是改多了,以前有些低三下四。现在说话真是一言九鼎的样子?”
“是啊,好像都是他说了算,旁边谁都追着他拍马屁。你那儿是不是也那样?那样子不大好看。”宋母有些担心。
“何止不好看,旁边溜须拍马的人太多,自己万一把持不住,一个不小心就被腐蚀了。”宋季山这辈子看得多,都是从底层往上看,看到的是一众猴子红屁股。宋季山这话一说出,俩老顿时都看向儿子,警惕地问:“你那儿……不会吧?”
宋运辉忙笑道:“我已经久经考验,周围岂止是推不开的马屁精,多的是送上来的钱物,比起钱物来,马屁还算什么。你们看我拿回家没有?”
宋引在一边举一反三:“我是班长,小朋友送我香橡皮我也不要呢。”
“对,猫猫做得很好。”宋运辉立刻表扬,但不免心里想到虞山卿想塞给他的贿赂。他有些对自己说似的,道,“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做班长的如果拿了人家的东西,以后见人就心虚了,小朋友吵吵闹闹你也不好管,是不是?”这道理说出来很简单,可是,一样的事情,成人遇到时候,怎么就变复杂了呢?宋运辉想到自己的行政级别。
这边宋季山还是围着杨巡的变化打转:“小杨不会是忽然从小杨馒头变成杨哥啊杨老板啊,把持不住了吧。”
宋运辉被父亲提醒,举箸想了会儿,哑然失笑:“可能吧,小杨还真是这一年多才平稳发达,手下多了不少虾兵蟹将,再说现在做的事挂名的合资公司,场面大了不知几倍。”再想想,不由点头:“是了,小杨的性子确实变了不少,果然变得自以为是。不过他最近刚跌了一跤,可能会改一改。”
“嗯,大寻跟我们提起,说有人好像在搞小杨,小杨到处在查是谁搞他,听说已经有些眉目。”
宋运辉这一听倒是奇了,杨巡和梁思申的纠纷不是结束了吗,难道又节外生枝?他如今与杨巡联系得少,杨巡吃了他几次不回电话后也不敢没事乱找他,他对杨巡的近况还真是不大了解,说起来杨巡现在果真是狂了不少,他不愿结交这样的杨巡。估计,梁思申的合资,商场项目的进展,让从小一直挣扎在生活边缘的杨巡膨胀到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膨胀得都不看看梁思申是他介绍,竟公然拂他面子。难怪,他这下倒是有些理解杨巡上回在梁思申注资事情上的匪夷所思行为了,这个个体户,到底还是缺了点涵养。
14
梁思申这回是陪着大老板来中国,而已不是过去的吉恩。一起来的还有亚太区的相关人员。通过她的联络,和驻北京临时办事处同事的跑动,约定与体改委、计委、人行、两家银行、上海市政府等相关人员的会谈,以及在北京、上海两所大学与学者的交流。他们一行先到北京,然后转到上海,其中一个议程,就是参加有梁父参与的会谈交流。
会谈下来,第二次来中国的老板就总结说,与会人员的开放眼界已经与一九九二年底那次会谈时大有不同,心态上从过去的警惕、排斥,甚至恐惧,向如今的学习、交流、行动上靠拢。上司说,他已经看到先期开展金融服务方面合作的一线曙光。可见,自接触后,大家不断保持联络,加强沟通的做法是正确的。
梁父自然是其间最得意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正襟危坐于会谈长桌边,他心里自豪。当然,女儿在国内私人投资方面所犯错误,他早不当回事了。梁思申这回没有清高,联络的时候常打爸爸和各位亲戚的招牌,见面会谈的时候也自己介绍上去。杨巡那一跪给她触动很大,从杨巡那一跪,她才真切认识到一个人想做成一件事,所谓的无所不用其极的那个极,是到什么程度。以前只是知道个体户不容易,但是个体户如何钻营以挣得一片天空,她也是有听说没见识。她这回也是犟脾气上来了,冲外公扔下话说她要来中国工作。可是回去后才想到,有类似杨巡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竞争者在,她要如何改正工作方式,才能在中国立足。她是不是该放弃一些清高?
她决定试着放弃。就像宋运辉说的,她既然已经站在事实高度,那她顺理成章地就该就着这个高度做事,而不必非要俯身做出一个姿态,那倒是有些惺惺作态。事实表明,她做得很好,她也没在做的过程中觉出有侵占别人的意味。不错,她利用了家里的关系,但这只是使她做事效率大大提高,并使国内相关领导能倾听他们的声音,结果对谁都有好处。她并没有因此强求其他好处,她的公司也并不允许她这么做。当然,她也收获上司的赞许。做事的顺利,让梁思申抛弃成见,灵活应对。
这时候杨巡那边债务变贷款的工作已经完成,但梁父面对女儿的时候,只是问问女儿在美国的经济状况,知道梁思申没有被银行追得屁股着火,自有办法应对,他也就不提杨巡那边的事,准备等一切就绪的时候才跟女儿说明,并将钱汇给女儿。梁思申也没问起,一方面是不想提杨巡这个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还没到分期还款的期限。再说忙得脚不沾地,连跟父亲见面都只有在会场间隙。
梁思申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出席有这位大老板在场的高级会议,她发现旁听的结果果然是经济做到最高级的时候,讲究的却是政治,与宋运辉以前宽解她时候所言一模一样。她一边为自己今天的发现成为这种重要会议的导火索而高兴,一边认真倾听各位有别于日常事务性工作的发言,小心揣摩其中意义。但是,她发现,她还提不出可以在会上大声发言的优质议题,她只有选择闭嘴。这是水平问题,她发现了问题,但是她无法解决问题。
通过与高层官员的广泛接触,在蛛丝马迹背后隐藏的时不我待催化之下,老板当机立断决定更改行程和议题,进一步广泛拜访接触高层官员,以期获得更多类似“你们来晚了”这样的实质性警示。亚太区和梁思申都兴奋地感觉到,总部的思路可能因此出现重大转折。他们便拿出转变思路的方案,便于后续日子的沟通交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