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众位茶师看向叶蓁的眼神里多少有些存疑,更多的是嘲弄。
“这茶还没行完。”段国林这回半点也不恼了,悠哉悠哉的提醒了一句。野村慎司满脸疑惑,一直关注这边的众位茶师听了翻译后也很不解。
叶蓁不卑不亢地回应野村慎司的话:“中国没有茶道,喝茶之于中国人,就像咖啡之于西方国家,是一种生活方式。”
“正如巴西不会有咖啡道一样,我们中国也不会有茶道。而且,道在中国是一个和中华文明同在的神圣概念,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真理,我们绝不敢轻易把任何东西称为道。”
“如果非要以茶论道,那么大道无形,把茶喝到千家万户,喝成开门七件事之一,就是我们的茶道。”
野村慎司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绷着嘴唇直视叶蓁。
叶蓁坦然平静地与他对视。
众位茶师听了翻译后,都满眼震撼的看向叶蓁。
他们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看向叶蓁的眼神嘲弄消失不见,都变成了带着敬意。
就在这时,金兰在旋注的热水下缓缓绽放,蒸汽裹挟着兰香四下扩散,将野村慎司的线香香气冲得近似于无。
而刚行的茶也凉透了,叶片慢慢卷起,叶蓁提起沸腾的热水,速如风雨地猛冲进茶水里,刹那间,卷起的茶叶如昙乍开,重新焕发生机。
一股盛大的奇香蒸腾而起,犹如无数枝兰与雪涛一同泻下,与此同时,茶汤的颜色变得很明亮,就像‘山窗初曙,透纸黎光’,立在水里的茶叶也变得新绿可爱,像初春新剥的嫩笋,也像初夏微透着阳光的叶面。
这样的观感,让人迷醉震撼,还未品茶,心已倾倒。
香阵过后,整间屋子犹如雪后初晴,满是清冽之气。
茶室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蒸腾的兰香传入众人的鼻端时,一阵无法抑制的喁喁人声潮水般从外围涌向叶蓁。
直面茶水变化的野村慎司更是心中大震,漆黑的双眸内流露迷茫和不解,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席间突然一阵骚乱。
他的曾祖父失态起身,丝毫不顾礼节的,疾步奔走过来,口中用日语急呼着:“这……这是!”
叶蓁对这位失态的老者,微微一笑:“这是雪茶,想必是野村先生的旧识。”
因为野村一郎的失态奔走,各国的众位茶师也都纷纷引颈张望过来。
野村一郎听到叶蓁的话后,似才醒神,连忙鞠躬和众位茶师致歉,这才颤巍巍坐到叶蓁的席间。
叶蓁话不多说,分好茶,用轻缓柔匀的指力端起茶杯,托在掌心里敬给野村一郎。
野村一郎深沉而温柔地看着杯底的春色,像看着一位故人。
过了一会儿,他端起茶杯,小口慢饮,闭着双唇把茶汤慢慢迫入咽喉。
段国林关注着他的神情,既紧张又期待,一颗心怦怦直跳。
良久,幽静的茶室里发出了沧桑的叹息声:“久违了……”
野村一郎鼻翼和嘴唇微微颤抖,他强忍着泪意,用一种切慕的眼神看着叶蓁:“这道茶的真味,已有十之八九了。”
他朝叶蓁屈身行了个礼后,转而对野村慎司说:“此生对人间唯一的奢望也已实现,可谓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