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柳五儿一旦做出决定,就立即变身成为干劲十足、百折不挠的女汉子。
潇湘馆的后院里,种着一大株梨,兼着几丛芭蕉,两间小小的退步间便掩在梨树之后。旁边后院墙下开了一隙,引了一派清泉进来。那两间退步本是用来供游园之人歇息用的,后来黛玉住进来之后这里便改成了一个简易的茶炉房,里头一大一小一对茶炉子。
紫鹃解释给柳五儿听:“这大茶炉子不太好使,烟气又大,所以已经不大用了。如今就是小茶炉子用来热些汤汤水水的。姑娘若是要喝药,要么是外头煎好了送进来的,要么我就挂个银铫子在前院廊下慢慢煎了给姑娘服用。你看……”紫鹃也觉得潇湘馆硬件设施太差,十分担心柳五儿来了也没有用武之地。
柳五儿瞪着一双大眼睛将这两间退步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最后咬牙切齿地说:“得,搬砖的时候到了,咱总得砌个烟囱才行!”
紫鹃:“……”
柳五儿的完整想法是,将两间退步都用上,将那大一些的茶炉改造一下,加个烟道,将炉子下头的烟气能够排出去,上头最好也能有个小烟囱,免得后院里有油烟味儿。她看过,潇湘馆这里木参天,又远离水边,所以平日里倒是宁静无风。只要后院的烟气能排得出去,她倒是不担心黛玉那头会受什么影响。这样,大茶炉可以用来炖、煮、煨,而小茶炉则只用银炭,专门用来烹茶、煎药或是偶尔煮开水。这样一来,不仅物尽其用,而且各个功能区划分清晰。美中不足的是,这里的条件与专业厨房相比,还是嫌太过简陋,尤其不能动大油,不能爆炒。
不过想到这里,柳五儿自己想象了一下,林妹妹有没有可能吃火爆腰、熘肝尖、爆炒鸡胗……想到这里,赶紧打住!柳五儿晃晃脑袋摇摇头,觉得实在没有这个担心的必要。
紫鹃听了柳五儿的想法之后,却十分发愁,说:“要搬砖什么的……光咱们自己可不行。可是姑娘又不愿意开口跟上边说,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别看这紫鹃发起愁来比谁都愁,执行力却不是一般的好。下午晌,柳五儿还窝在自己房里看从黛玉处借来的书,就听见后院处乒乒乓乓开始有些动静来。柳五儿连忙赶出去看,却只见紫鹃带了一个高个子的年轻小厮,正在指挥着几个泥瓦匠砌烟道。
那年轻小厮见了柳五儿过来,连忙过来团团一揖,说:“这位是柳五儿姐姐吧!我是宝二爷身边的茗烟,宝二爷让我带话,林姑娘这里有什么缺的,嘱咐人带个话儿就好。院子里姐姐们觉得为难的,在我们眼里未必是什么难事儿。柳姐姐是宝二爷那边出来的,用得着我们的时候,可千万别客气。”
柳五儿嘴上客气了几句,心里却暗暗想,这宝玉,看起来终于开了窍,真正晓得体贴黛玉了;而这紫鹃也甚是机灵,一声也不响,直接走了宝玉的路子,将人带了进来先把活儿给干了。
前头黛玉听见动静,遣了雪雁来问。而紫鹃便亲自过去与黛玉解释,只说是外头请了泥瓦匠过来修缮潇湘馆后头的院墙。黛玉疏于庶务,便不再问,只继续看她的书去。后院里就只柳五儿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茗烟聊着天,看着那几个泥瓦匠干活儿。
柳五儿两人聊着聊着,却发觉茗烟的一双眼睛总是往自己身上溜,她正以为茗烟也对自己起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却听茗烟开口道:“柳姐姐,你家也是住国公府西北那片院子里的吧!你还记得不,小时候你家就住咱家隔壁,那会儿你娘刚把你从你舅家带回来的时候,还跟咱一起玩儿过呢!”
柳五儿觉得这等搭讪套话太老套了,嘴上敷衍,心里却嗤之以鼻。然而她在原主的记忆里一搜索,却发现,虽然原主还记得小时候与这茗烟一起玩儿时候的情形,却怎么也记不得,她以前在舅舅家住着时候的那一段事情了。按说那会儿原主应该已经记事了,可是原主的记忆却好像是断了片一样,再往前想,便是一片空白。
柳五儿晃晃脑袋,忍住不去想这事儿,却听茗烟情致殷殷地说:“柳姐姐,如今你也到这园子里来,又有了好差事,这可真是太好了。”接着抛过来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呃……”柳五儿快要吐出来了,她前世好歹做了好几年的美女名厨,对于这样的眼神早就免疫,茗烟要是拿她当个刚进园子,不谙世事的傻丫头,随便勾引勾引,那可真是想岔了。再说了,茗烟看起来就只是个普通青年,颜值上头与宝玉差了一大截子。若说宝玉这样与她搭讪,还能叫柳五儿有些成就感,眼前换了茗烟,柳五儿实在是连敷衍的兴致都没有,便伸手指着泥瓦匠新砌出的烟道说:“茗烟,你去上头吊个重锤,看看匠人们修的烟道直不直。”
茗烟见美人儿终于搭了腔,心怒放,连忙应下了,屁颠屁颠跑去帮两个泥瓦匠吊着重锤当标杆,结果立刻被那两个泥瓦匠留在了施工现场。茗烟一手吊着重锤,不忘回头向柳五儿抛个销魂的小眼神儿。可是他一回头,却傻了眼,只见柳五儿腰肢一扭,身子一转,便往潇湘馆前院去了,而且还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话,“茗烟小弟,你可得替我好好看着这些工匠做活计啊!”
“小弟?”茗烟听了这称呼咬起了牙,脸都有些发白,他是宝玉的首席贴身小厮,就连袭人见了他,言语里都恭恭敬敬的,外加各种抬举。可是眼前这个丫头,长得果然是娇俏,可是偏偏心如铁石一般,半点面子不给。
茗烟想到这儿,提着重锤的手臂已经开始隐隐发酸起来,心里对这柳五儿真是又恨又爱。不过他还记得宝玉跟他交代事情的时候,一脸的郑重,所以即便柳五儿对他如此,他也不敢随意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