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圣路易斯觉得我脱离了她的控制,所以她的怒火持续了很久。尽管我们之间不存在绳索,我也能感觉到,她收紧了锁链。她说,我之前的行为,非常不乖。我必须做些什么,来弥补我犯下的错。
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圣路易斯将有名的纹身师带到我面前。纹身师是一名青年白人男性,有着玻璃珠一样的蓝眼睛,头上梳着整齐的脏辫,穿着铆钉上衣,脸以下覆满纹身,大片的黑色荆棘蔓延在皮肤上。这个人连眼神都是尖锐的,我想,和他有关的一切都带刺。
圣路易斯说,请纹身师来,是为了遮挡我腹部被烟头烫出的伤疤。
我说没关系,我不在乎留疤。
圣路易斯冷笑,说她在乎。
我看了看屋里伫立的几名身高超过一米八五的男性保镖,最后点头说好。
纹身枪点在伤疤上,带来的疼痛有些超乎我的想象。每一下都像用针扎进心脏里,当那个金色的、线条复杂的圆形太阳盖住疤痕后,我已经流了满头的冷汗。留得很短的指甲陷进肉里,几乎把掌心扎出血。我抿紧唇没有出声,圣路易斯则在一边笔记本电脑上的工作文件,不时敲击键盘给予回复。她很少往我这边看,但嘴角挂着笑,表情称得上愉快。
终于结束时,圣路易斯走过来,撩起我白衬衫的下摆看了一眼。皱眉。
纹身师略有些无措,问圣路易斯是否满意。
他没有问我。原因也很明显,这间屋子里,只有圣路易斯说的话才有价值。
圣路易斯打量着我,突然用手捏住我的下颔,向上抬,视线凝聚在我脖颈处的大动脉上。我还戴着她给的choker。她用手指轻轻转了转那个黑色的皮环,皮革摩擦着柔软的肌肤,带来异样的触感。我想离开,但很明显,面对这一屋子在暴力上明显占有优势的人,我没有胜算。
圣路易斯解下了choker。
我轻轻舒了口气。
但她用手指点着我脖颈处的大动脉,说:“在这里,再纹一朵蓝玫瑰。图我发给你。”
“我的脖颈上没有伤口,不需要纹身。”
我说,然后圣路易斯掐住了我的脖子。在我感到有些缺氧时,她放开了手,我大口呼吸着。
“男孩,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她说。
“这是我的身体,我有权决定是否纹身。”
“你的身体?你早就把自己卖给我了。你只是我的一条狗。主人要求什么,狗都需要听从。”
“我不是。”我简短地打断她。
圣路易斯看着我,眼神冷得空气中彷佛能凝结冰渣。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纹身师脸上的表情又尴尬又难受,他很想离开。
“我可以等你们商量好之后再来。”纹身师说。
“不用管他说什么。”圣路易斯回答他,简单地否决了我的想法。然后,我像精神病院里患有狂躁症的病人一样,被人压着四肢按在纹身床上,纹身师流着冷汗,拿着纹身枪对准我的脖颈。圣路易斯抱着胸,只是站在一边看着。
“你最好别动,我只想干活,不想弄死你。”纹身师说。
纹身枪逼近,我叹了口气,强迫自己让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你动手吧。”我说,然后扭过头,半张脸贴在冰凉的皮质床面上,不想再思考。
圣路易斯最初看着我,过了会她就觉得乏味,转而去处理工作。
蓝玫瑰逐渐在大动脉处的皮肤上成型,最后绽开。部分花瓣延伸到了左脸下颔处,不用看,我都知道非常显眼。纹好之后,圣路易斯瞟了一眼,将之前她解下来的choker扔给我,命令我再戴上。只是,就算再戴上,也遮不住这支非常大、非常显眼的蓝玫瑰。
从今以后,我能解下choker,但奈何不了这朵玫瑰。
纹在这么危险的位置,洗纹身会带来相当大的风险。
圣路易斯看了一眼,微微笑,说:“还不错。”
她告诉纹身师,会给他额外的小费,然后又看向我:“男孩,我会奖励你。”
疼痛让我的神智有些模糊,我张了张口,感觉自己有些麻木,想说我不需要你的奖励,但感觉自己已经经不起更多折腾了。我猜不中圣路易斯还会对我做什么,我只知道,肯定不会是我想要的。
“……”我能回应给她的,只有沉默。
圣路易斯所说的奖励,是让人给我的左耳打了耳洞,然后给我戴上了耳钉。她说是定做的,和她的耳环是情侣款。
我对纹身和身体穿孔都没有兴趣,这种和原始的部落文化以及宗教图腾微妙勾连的事物,都让我敬谢不敏。
只过了一周,我就从呆子好学生,变成了看起来会经常出入夜店酒吧、热衷于亚文化的不良青少年。
身上满是圣路易斯留下的痕迹。
和她住在一起的这几天,让我对我她的一切有了些了解。
她很骄傲,对自己的事业很自豪,自信到有些自大。有很多套昂贵的衣服,喜欢用居高临下的方式“赏赐”我,每天都会有好几十套衣服被丢给我,她说这些是男士同款的情侣装。说完不忘奚落几句,说这其中的每一套衣服,在我毕业后都要攒钱攒好几年才买得起。圣路易斯的其他吃穿用度,也相当奢侈,她常常向我强调阶级差异。她说她也读过一些哲学着作,所以清楚我这类人是怎么想的,但她从不相信,她只相信她自己,只在意她自身的心情。
我对这些没有特殊的感觉。她说这些时,我往往会想起我的兄长和父亲。他们也用物质条件淹没我,然后从我这里索要相应的“精神补偿”。或许这就是作为家庭里最小的孩子的责任,被迫要包容家里所有人的负面情绪。他们是成年人,为维持这个家的存在付出了无数心血,而在一个以看心理医生、心理咨询师为耻辱的大环境内,年龄最小的孩子,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最合适的发泄对象。
言语暴力和一些不算激烈的肢体暴力,这些对我而言,都算熟悉。
因此,圣路易斯没有怎么伤害到我。
圣路易斯生气时,会皱眉和冷笑,我多少能揣摩出她的心理。这种时候,她往往会惩罚我,我的右眉上被迫打了眉钉,右手手背上也被纹了一只蓝摩尔福蝶Morphomeneus。她说,每当我用右手去摸左侧脸颊时,看起来就像蝴蝶跃跃欲试,要给玫瑰授粉。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话里面藏着的下流意味。
圣路易斯虽然热衷于在我身体上,添加她喜欢的、具有象征意味的东西,但她并没有主动与我发生关系。我没有问,只感觉这让我的压力轻了不少。
我向来不喜欢和人有太多的肢体接触。唯一一次主动碰别人,是当时将亲密行为作为进攻手段,想要劝圣路易斯放弃她的打算时,吻了她一下。至于其他的——殴打他人只能算作单纯的发泄情绪。
圣路易斯也会奖励我,这些奖励大多是奢侈品,就像她对亚利桑那一样。看见他人情绪低落,不会说安慰的话,但会将昂贵的东西丢过去。这样,似乎所有的伤痕就能被抹平,所有的沟壑就都能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