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失败后,我将手中大量资产抛售出去,花钱如流水。我没什么感觉,只是账面数字在不断减少,我手下仍拥有大量实体资产,这些足够让我再活十辈子——以现在的生活水准。我只是觉得乏味,人们说,工作就像你去有秩序的地方当婊子,而生活则是不分场合时间地要你挨这个操蛋的时代的操。
除了我自己,我很少把注意力和时间花在别人身上,那对我而言,是一种浪费。人都像狗,给点诱饵,他们就会为了求食舔你的脚。这种诱饵,我要多少有多少。从来只有别人跪在我面前的份,我永远也不可能讨好任何人。
记不太清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认识的亚利桑那,她开始叫我姐姐。她漂亮、年轻,我想我也缺个家人,于是漫不经心地接受了这一称呼。至于和家人该是什么相处方式,我不清楚。但总不能让她白叫,于是每个月会寄一堆奢侈品过去。这件事我让助手去做,她每个月会给我一张表,在“家人开销”那里,标注金额。
后来,亚利桑那说她交了个日本男友,和她一样年轻。我工作时路过她在的大学,抽着烟只看了那男人一眼,就知道他是个烂种。像他这类人,我看过没有八千也有一万,眼神畏缩,极度的自卑经由压抑,变成极度的自大。一旦被这种人纳入亲密关系内,他会将所有恶心东西全抛给你。当你是个马桶。我说了亚利桑那一句,那人不行,亚利桑那说是她自己选的,想要我祝福她。祝福你妈。我在心里想,但没说出口,我还得工作,没时间浪费在这。
再后来,亚利桑那打电话给我,说她的烂种男友蹬鼻子上脸,要把她揍死了。我当时全身都泡在游泳池里,掐了电话,然后慢悠悠擦干身体换了衣服才去见她。说不清当时我什么想法,原本觉得没必要,但又想看看,她究竟惨成什么样。早说了,当时不听,现在不还是要求救。
我到了,看到的是那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烂种,还有个毛都没长齐的亚裔小崽子。
那小崽子看了我一眼,只点了点头,就走了。
当时脑子里有个念头,长得真漂亮。
我问了亚利桑那有关那小崽子的事,觉得有趣,就在聚会上约他见面。
这样的机会,是我第一次给像他这样的小孩。
他到了,竟然显得非常不耐烦,竟然反抗我,竟然在天台上威胁我。那感觉就像你看到一条特别好看的狗,于是你投喂给它最好的肉罐头,它不仅把罐头踢到一边,还朝你吠,甚至上嘴咬你。我觉得,不管这狗再怎么好看,都还是杀了丢进锅里,连汤带肉送进胃里最好。他向我叫嚣平等,我会打碎这点。
之后对他做的事,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有必要吗?需要到这个份上吗?
我清楚地知道,怎么伤害别人,怎么控制别人,怎么把这种伤害和控制,伪装成让人无法拒绝的亲密关系。这一套我在商业领域用过无数次,屡试不爽,想想看,把所有的合作方当成你的控制对象,当成你想要控制的狗,你要给他们一点怜爱,但同时也要收紧锁链,这样他们就知道你是不可违抗的了。
但这个小孩一直在反抗我。尽管他一口一个好。
所有的攻击就像打在棉花上,直到这个人在被折磨到哭出来的时候,我才有控制住对方的实感。
我需要的是,他人所有的关注,所有的爱,所有的精神,都被我侵占,我必须是自己控制对象的主人。
但他跑了。拒绝了我抛出的所有诱饵,甚至跑到了另一个大洲。
远隔大西洋,而我很忙,没有时间再投入到欺负小孩的猫捉老鼠的游戏里了。
或许是没成功、没得到,所以会一直记着,我仍旧希望有一天能够击碎他。
直到这次家族投资失败,新闻媒体认为我荣光不再,但我手里剩下的钱,他们这些人工作十辈子也赚不来。
我只是觉得有些累。
和香格里拉喝了咖啡,终于从她嘴里套出小孩的地址。精准到门牌号。
这几年,他们甚至会互相通着书信。
香格里拉说,人生中至少有一次,能看到你吃瘪,机会难得。所以我想,不管怎么样,要帮帮那个男孩。
我说你现在怎么就不帮他了呢?全跟我说了。
香格里拉还在笑,她说,路易,我觉得你变了不少。
操,我没变。我一点没变。
我只是累了。
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歇歇,我想这不算过分。最好身边,还能有个足够安静的人。
那小孩就挺好。
我到伦敦的时候下了雪,我见到小孩了。三年过去,他早已成人,眉眼没怎么变,但还是很漂亮,比起之前,不压抑。
基本没人拒绝过我。我想他也不会。
我说,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没说好,甚至,推开了我。
我不敢相信,他怎么能这么做。他说:“圣路易斯女士,我和您就没有开始过,所以,谈不上重新开始。”
他脖子和手上还有着我给他的纹身,他竟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但如果发脾气,那就再也没有可能击碎他了。
我说,来伦敦、找他,花光了我所有的钱,我已经无处可去。
这当然是假的。
他问了我好几个有关我财产情况的问题,我都一一撒谎应对过去。在这方面他可以称得上专业,但我更专业。最终他确定,我确实孤立无援,无处可去。
他垂着眼睛,雪花落在他睫毛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他说,我可以暂时和他住在一起,他会解决我的问题。
我想不到他要怎么解决,但至少我又有了机会。
小孩在校外租的房子,一室一厅。条件和我过去住的地方,简直狗窝不如。但他房间里很整洁,哲学书整整齐齐码满了两个书柜,桌子上摆着个相框,是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和他的合照。我很快就确定,这是他妈妈,因为两个人简直长得一模一样。还有橄榄球套、老式磁带、黑胶唱片、电影碟子,柜子里甚至还摆着一副德国桌游。
我没去过独居男人的家,有些诧异。进门前,邻居亲热地跟他打招呼,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跟他招手。
我忍不住嘲讽:“你这几年过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