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明教去,到明教去。”
宴与朝不止一次听到过这句话,可究竟是谁说的他也想不起来。
他隐隐觉得是一个很熟悉的人,但到底是什么面容,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他唯一记得真切的,是九岁那年被卖到宴家。
宴与朝是宴同暮给他取的名字,在此之前他是没有名字的,每日食不果腹,被养父母呼来喝去,到了宴家才过上温饱的日子,有书念,也有武功学,但是他也知道宴家买他并不单纯只是大发善心。
那时他下身的秘密刚被养父母知晓,二人一合计,听闻宴家广纳奇才,这样奇特的身体,或许这孩子送去宴家,能换一笔钱。
反正也不过是九年前自己在河里捡来的弃婴罢了。
然后两人便将宴与朝骗到宴府。见到宴家老爷,谄媚的把宴与朝摁在地上,脱下他的裤子,分开他的双腿露出那个隐秘的地方,献媚似的道“老爷,您看这小子,这可是少见的。”
宴与朝那时还小,但也知道这样是不好的,是羞耻的,他努力想挣扎闭上腿,却被养父反手一个耳光打的差点晕过去。
恍惚中他听见宴家老爷说“我们不是什么东西都收。”
又听见养父求情,说随便给点都行,反正这小子他也不想养了。
二人交谈间有个少年进来,一袭紫衣,身上银饰琳琅,衣角的铃铛叮叮作响,他走到宴与朝身前的时候,宴与朝闻到了一股异香,是他从未闻到过的,清冷却又勾人的香气,不甜不腻。
那人开口“这个人我要了。”
然后丢给养父一块银锭,这才让宴与朝得以解脱,他匆忙合上腿,用残存的意识蜷起身子,费力抬起头想看清解救自己的少年,却只记得那人右眼下的泪痣。
后来宴与朝知道了,买他的人是宴家独子,堪称天才的蛊术师,无论是蛊术还是毒术,只要看一遍他就能掌握。
宴家在苗疆只能说是有一些小钱的小门小户,但自从有了宴同暮这样的天才,也在西南有了几分名气,让宴家老爷在同代几个家主中也算是扬眉吐气。
“宴与朝。”少年扬起下巴,一张过于好看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以后他叫这个。”
对了,宴与朝的名字就是他取的。
他叫宴同暮。
宴与朝对宴同暮的第一印象太模糊了,躺在地上被打的头昏脑涨,只记得那股香气和那颗泪痣。
此后宴与朝一直跟在他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日子过的要比之前好很多。宴家没有亏待他,给他名字,还送他去学习苗疆的蛊毒,可惜宴与朝没什么天分,除了被蜘蛛蝎子咬到跳脚,驭虫也学不好,只会吹引蝶的曲子,自己都不知道能唤来什么样的蝴蝶。
和宴同暮比起来,自己简直像个智障。
他隐隐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学习苗疆的蛊术,却也毫无办法,身边都是学习蛊术的苗疆人,他又能学什么呢?
“到明教去,到明教去。”那个声音又绕在耳边。
“明教?那在哪里?”
“很远很远,一路向西……”
脑中的声音越来越远,却还是不停的重复着,宴与朝还想去细听,但已经听不清什么了。
脑中骤然浮现一个紫衣男人的模样,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五官精致到无论是谁都要忍不住多看一眼,他的眼尾是上挑的,垂下眼去看宴与朝的时候既清冷又疏离,但右眼下的泪痣却又很勾人,和他身上的异香一样。
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
他的眼睛仿佛一潭不见底的深泉,细看有着一抹幽蓝,眼底是万年不变的淡漠。
宴与朝吓得猛然睁开眼,可眼前不是那个过分白皙的男人,是陆迢,正靠着弯刀假寐。
陆迢的样貌也很吸引人,但和宴同暮是完全不同的长相,如果说宴同暮看起来是冷漠疏离的,那么陆迢就是充满野性的,大漠的日光将他晒得比小麦色还要深一些,他虽然给人也是不好惹的感觉,却不像宴同暮那样危险。
宴与朝盯着陆迢有些出神。
他们今天下午就可以到明教了,现在是中午,二人稍作休整,陆迢没有戴上兜帽,露出了他微卷的头发,是有些浅的黑色,卷曲披散在肩下。
像是感应到了宴与朝的眼神,陆迢突然睁开眼,对上了宴与朝。
宴与朝突然觉得陆迢有些像猫,但不是那种性格很好懒洋洋的猫,而是那种毛色发亮,身形矫健的野猫。
陆迢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看了一眼宴与朝,低垂下眼,细密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处阴影“在想什么?”
宴与朝摇了摇头,将心中杂念抛开,朝外看去,眼里是藏不住的雀跃“我们是不是快到明教了?”
“下午。”陆迢站起身,把刀收在腰后“你饿不饿?”
“有一点。”不过宴与朝觉得还是腿要更酸一些。
***
到明教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不知道是不是有着天生的感应,远远看到圣墓山上的圣火闪烁的时候,宴与朝忽然有一种归属感。
他指着远方高耸的圣墓山,问陆迢“那里,就是明教吗?”
陆迢点点头。
夕阳艳艳,如血似的霞光下圣墓山上那一束冲天火焰和残霞融在一起,宴与朝看呆了,嘴里喃喃“真美……”
陆迢说“你好像非常喜欢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