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去柳沧雪的死讯时,他缓缓闭上眼睛,一会儿睁开,重新看着我,他说:“命运如此。”
是的,命运如此,难以更改。
大庄主他想把柳沧雪这些年攒的财物交给我,他说,这原本是以后风风光光送去长歌门的。我拒绝了,我说,就把这些送去长歌门吧,给杨钰师父,我用不着这些。
临走时,大庄主问我,青月这些年还好吗?
我说,我已多年未回去长歌门,对于门中之事甚少了解了。
既然担心,为什么不去看看?我没说出口,知道大庄主有自己的责任和考量。
我又把一封信交给大庄主,拜托他将信同财物一并送去长歌门。我不敢直面杨钰师父,连亲自去寄信都不敢,只敢托他人之手。
我从未听取杨钰师父忠告。她让我普普通通过完一生,我不想这样;她让我别做大侠,我不想这样;她让我回长歌门,我不想这样。她担心我和柳沧雪,给我和柳沧雪准备好药品衣物,为我们求来平安佩。我这才发现杨钰师父她或许并没有很坚定地阻止我和柳沧雪。她是否也在我们身上看见了她和方南风师父的影子?假如方南风师父没有武功全废,他们没有遇见那场意外,大概依照她那火爆的脾气和方南风师父恣意潇洒的性格,也会约着一起共进江湖,去论不公,去破邪恶,去抱不平,去守卫家国天下。
年少一梦终究是梦,中年回首方知遗憾。她难道也想把当初的遗憾在我和柳沧雪的身上弥补回来吗?我猜测着,看着像是碎纸一样的大雪,忍不住红了眼眶。对不起,师父,我们终究也是抱憾此生。
柳沧雪……柳沧雪……在除夕那天,我终于回到轻羽台。
我跌跌撞撞地奔向桃林,像是一具冰雕站在枯败的桃林中。待到春时,这里会有满园的桃花,但现在什么也没有,深冬季节,这里只有枯树和三座墓碑。
我将我和柳沧雪的平安佩放入柳沧雪的棺中,在下葬那天,一并被带入泥土中。
我让工人在柳沧雪的墓碑上刻了一行小字。“沧雪吾爱,甚笃、甚念、甚憾。”
天高青山远,落雪添新愁,空远茫茫,不见人烟鸟雀,人迹雪埋,悄悄,明日也昭昭。待到春时,雁歌绕罗扇,娇娇,来日也翛翛。
情愿回到年少一场梦,客栈屋顶上、长歌门书院中、长安城中窗下,自少时一别,再无一场大梦可做。
在大雪中,我抱着琴坐在柳沧雪的墓前,待到身披白雪之时,我说:“柳沧雪,我们白头了。”
——我们白头了。
茫茫也旷旷的天地中,有一片雪花刚好落在我的指甲盖上,片刻后化成水。我终于忍不住崩溃痛哭起来,柳沧雪说冬天找不到花,实际上冬天遍地都是花,满天都是花,各式各样的花。花开了满地,一直开到春天才会凋谢,它是永生的,它会顺着河流进入灏灏的海中。
明日也昭昭。
我无明日,也未昭昭。
来年春时,柳静海寄书信财物于长歌门。钰遂至霸刀山庄,承书离遗志,教文授琴。
于三载后浓春之时,花开花谢之际,钰于河朔霸刀郁郁而终。
至今,轻羽台再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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