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面色微动，轻吁一声，并不回答。
沉香将他的头巾拨上去，果然看到额间一道疤痕，问：“痛吗？”
杨戬睁大眼睛看他，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柔弱不能自理：“不痛，倒是你绑得我手腕有点痛。要是不能给我解绑，能稍微松点吗，真不舒服啊。”
沉香撇嘴，冷笑道：“不痛？那你的良心会痛吗？”
“传说金霞洞之所以能割据一方，成为天界顶级的几个极乐之城之一，是靠着特殊阵眼在金霞洞下镇压了玄鸟。而你被玉鼎真人选为大弟子，是因为你母亲为了镇压玄鸟付出了生命。玄鸟封印将破的时候，为了保住金霞洞的荣华富贵，你逼着妹妹杨婵跳下阵眼以身镇压，被反抗的杨婵戳瞎了天眼。”
少年的声音冷冽淡漠，叙说着这个天界人间到处流传的故事。
他逼近杨戬，眼珠子朝下看他：“这是真的吗，要是真的，你岂不是很活该？”
杨戬闭嘴不言，许久后才长长叹了口气，没奈何道：“对对对，我活该。”
沉香直直盯着他看，眼神看不出情绪，忽然道：“但我知道其实是假的。”
他接着道：“杨婵是自愿献身，杨戬的天眼其实是为了拯救妹妹而所伤。”
这句话让杨戬的神色有些微的变化，他深深看了沉香一眼，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黯淡了眼神，将目光移开。
沉香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忽然抬起一腿，膝盖跪在沙发上，以两手为支撑，由上而下笼罩着杨戬，俯视他，然后空出一手去解他的三件套。
裁剪修身的高定西装外套被扒开，露出里面紧掐腰线的马甲，他的身材比模特更标准，宽肩细腰，精壮的胸膛把衬衣撑得满满的。
沉香一手抚上他的胸膛，恶意地抓了一把，手法粗鲁蛮横，不通风月暧昧，毫无性感旖旎可说。
“你总是一副无所谓、怎样都好的态度，看了就让人来气。”
他俯下身，在杨戬耳边低声说道。
“刚刚要是我放任他们蹂躏你，你也还是顶着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死样子吗？”
杨戬似乎认真思索了片刻，接着苦笑：“那就是我的命了。”
沉香眯了眯眼，还未来得及张嘴，变故就在瞬间发生，杨戬不知何时已经从捆粽子般的绳索里脱身而出，抬起脑门便往他头上砸去。
哐的一声，沉香被砸了个正着，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勉强止住退势，拧动腰身，硬生生拔起一个后空翻，翻到了两三米开外，站稳了之后压低上半身，以防御姿态瞪向眼前的男人。
青年晃动脖子，第一件事先将包裹天眼的头巾重新整理好，然后再把身上挂着的绳索扒拉开往外一扔，等身上利索了，回头看看那条脏破的旧沙发，于是便皱着眉往衣服上掸，想要拍去灰尘，拍了几下干脆顺便连西装外套也一并脱了，搭在胳膊上，这才好整以暇地望向警惕防备的少年。
“都说了绑得我很痛啊，一直不肯给我解绑。”
沉香跟他对峙几秒，忽而收起了防备姿态，问：“你是什么时候脱身的？”
杨戬歪头想了想，道：“大概是那个狼头人过来的时候吧。”
沉香：“……杨二郎果然不能小觑。”还大言不惭说什么那就是他的命，恐怕他当时就想好了怎么对付狼头人吧。
杨戬耸耸肩：“多谢夸奖？”
沉香面无表情地看他，冷不丁朝他扬了扬手：“这个你贴身放的玩意儿，对你很重要吗？”
这是他刚才在杨戬身上乱摸时顺走的，一支原木口琴，琴身镶嵌着几颗银弹。
看到那支口琴，杨戬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他说：“还给我。”声音也变得冰冷。要知道刚才他哪怕是被五花大绑扔在沙发上，说话的语调依然温和亲切。
沉香却仿佛扳回了一城，看着他面露微笑：“你终于有了点别的表情。”
他拿着口琴随手抛玩，笑道：“干嘛那么紧张？是你女朋友送的吗？”
杨戬收敛了神色，加重语气道：“还给我。”
沉香一把将落回手中的口琴攥住，道：“或者说，是你母亲给你的？”
杨戬不作声，把搭在胳膊上的西装外套随手一扔，长手长脚划拉开来，摆出了攻击的架势，显然是懒得动嘴皮子，打算直接抢。
沉香却朝他伸出一条胳膊，另一手把衣袖推上去，露出了他的手腕，语气复杂：“真巧，我也有类似的东西呢，给你看看，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这句话一下把杨戬升起的杀意驱散个精光，他愣住动作，目光落在沉香的手腕上。
他的手腕上缠着一条红色的手编织绳。
沉香看他，眼神里有怨恨，有冷漠，以及没能好好掩盖住的委屈。
“杨婵也有一条这样的编绳，对吗。她戴在了她未出襁褓的孩子手腕上，把孩子托付给她的哥哥照顾。”
杨戬浑身巨震，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冷面诉说着的少年。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步步朝杨戬紧逼。
“杨婵以孩子一生的安全为代价，与玉鼎真人作了约定，跳下阵眼镇压玄鸟，保金霞洞平安，然而谁又能想到玉鼎真人卸磨杀驴，把这个孩子扔到了人间，让他自生自灭呢？”
“玉鼎真人也就罢了，最可笑的是杨婵的哥哥，作为她唯一的亲人被她托孤，却对她的孩子不管不顾。”
最后一个字落地，沉香逼到了杨戬跟前，声音冷彻入骨：“你说，天底下有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吗？舅舅？”
一声舅舅喊出口，彻底击碎了杨戬的防线。他近乎是手足无措地看着沉香，想要伸手拍他肩膀，却又不敢，尴尬地缩回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