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别情回到山上时,祁进已经睡下了。桌上的白粥只动了半碗,药碗倒是干干净净地放在一边,盆里放着用来降温的毛巾,应该刚刚用过。姬别情坐到祁进床边摸摸他的额头,比他离开时要好些,但还是烫。叶未晓说祁进醒来时问起过他,想来不会是什么好话,他也懒得问。
在凌雪阁,他从来不需要听和任务无关的话。
“今天还有谁来过?”
“于道长差人来送了些补品,被叶总旗送去了药房,此外没人来过。”
“叶未晓人呢?”
“叶总旗说是有私事,晚膳过后就不见了。”
姬别情点点头,转身将燃尽的火盆搬出来放到门外,再开窗通风,天气越来越热,不下雨的天气也不用担心祁进会着凉。等到祁进痊愈,他也能分出心思来彻查岳寒衣一事,堂堂羽林翊卫,纵使官阶低微,也仍是御前翊卫成员,不该与朝中官员私交过密,冒着被治罪的危险与李林甫私下联系,除非——他不想再做羽林翊卫。
祁进是他的任务,却有人将祁进当成了他的跳板。
“醒了怎么不说话,”姬别情站在桌边倒水,“嗓子不舒服?”
祁进扶着床沿坐起来靠在枕头上,从姬别情手里接过水杯:“无话可说罢了。”
“唐子衣的事被荣安侯府压了下来,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一日晚上她来找过你,但她给了解毒的药方,还算得上良心未泯,只是痊愈尚需时日。”
“嗯。”
“你没什么想问的?”
“没有。”
姬别情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倒是宁可祁进骂他两句,像他们初见时那样;也不能指望祁进与他动手,祁进现在怕是连剑都拿不起来。他才刚转身,祁进便掀开被子要挪下床,他下意识去扶,被祁进甩开。
“贫道想出去透透气,也要姬大人应允吗。”
“大夫说你要静养,”姬别情放开手,站在祁进身后冷声道,“道长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倒是与下官无关,但若是要在下官面前生事,再给唐小姐趁虚而入的机会,下官就不得不管了。”
“你不是说荣安侯府已经把事压了下来。”
“一次两次可以,次数多了纸包不住火,他荣安侯府也没到手眼通天的地步。”
祁进站在屏风后面慢慢套上外袍,声音里仍是有几许沙哑:“姬大人是奉旨来护贫道周全,若是护不住,姬大人会如何?”
“抗旨不尊,玩忽职守,当斩。”
“……”
“正是遂了道长的意,不是么。”
祁进站在原地没动,姬别情有些不耐烦,绕过屏风抱起祁进放回床上,不由分说扯掉他的外袍挂到一边,再用被把祁进裹成个茧,连手都伸不出来。祁进试着挣脱,被姬别情按住肩膀,昏黄的烛光里仍能看到他眼神里警告的意味。
“我在这儿守着你直到你睡着,你若是渴了饿了就说,你不说我也不会问,”姬别情坐在祁进床边,算是封住祁进的去路,“到你痊愈之前,别想离开这间屋子。”
“水。”
姬别情无言地再去倒水,祁进被他裹进被里伸不出手来,无辜似的朝他挑挑眉,他只好把人扶起来喂着喝,先前只知道祁进是武人,这几日才越发觉得祁进身形单薄,抱起祁进的时候下意识放轻了动作。祁进喝过水就躺下继续睡了,姬别情坐在一边举着水杯愣神,好半天才想起来把杯子放下,想起刚才祁进的态度,一股无名火起,又无处发泄,干脆把祁进喝剩的半杯水泼在自己脸上。
但凡祁进再听话一点,他也不会这么冷言冷语。半晌姬别情才反应过来,回来找祁进是为了要问唐子衣和荣安侯府的事,转头却发现祁进已经侧着头睡着了,睡颜安稳,不像是前些天昏迷中噩梦连连的模样。他犹豫着伸出手来抚摸祁进清瘦的脸,指尖停在他的唇上轻轻摩挲,不自觉地俯下身来吻他,祁进的唇比他的要凉一些,带着方才那杯茶水的苦味。
他没看见祁进在皱眉,只是在他起身时舒展开,像方才一样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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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妃,惠亲王来信。”
“说什么?”
“殿下感念当年太妃照顾,入京谢恩时,希望能单独来拜会太妃。”
李清婉在铜镜前摘掉头上的步摇,长叹了一口气:“哀家老了,本不该再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可是偏要有人见天儿地往哀家宫里送,要如何是好。”
“奴婢以为,合适的便留下,不合适的便早日弃之不用。”
“若是这些玩意儿里头,有还不上的人情在呢?”
“人都不在了,还有谁会与太妃讲人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