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三日,举国皆悲,万物其殇。
那日晚风下,自觉身体还算不错的我竟然发烧了,浑浑噩噩地在床上躺了三天。整日的小米清粥、汤药补丸地也算是响应国家号召为先皇哀悼。
爹自那日进宫后便没有回来过,向以农来看过我一次,站在门口隔着细密的竹帘,结实精壮的挺拔身躯微躬着,几句简单平常的客套话听得我有出气没了进气。叫露儿打发他走,想着自己懵懂的情感,觉得自己真的该把眼睛擦亮点。再一想,他其实也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只不过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徒增烦恼罢了。
悠悠哉起身,悉心打理着下床已经是第四天了,左挑右选地着了件淡红色的托领褶配上呈荷叶散开的嫩绿色凌绡和淡烟染的粉红色纱裙,裙摆飘散,如红莲盛开。
照着镜子,里面的人儿与现代的自己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的,十四岁的容貌小巧精致,似尖尖小荷,清灵而又透着几分妖娆。
病后初愈的心情是愉悦、轻松的,偏头看向月洞窗外,碧空如洗,纯净蔚蓝,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拿出三瓣兰的面钿,呵口气,对镜妆贴,嘴里哼念着木兰辞:“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黄。。。。。。”念着念着,自己又开始傻傻地发笑起来,笑过后,又觉得隐隐的失落,唉,锤锤脑袋,女孩嘛,总有思春的时候。
正想得起劲,院子嘈杂起来,一大群婆子妈子的簇拥着娘直奔她的房间里去了,叫嚣着拿药拿水什么的。我提裙跑出去,娘的房间已经是乱成一团了。
她躺在那里痛苦地叹气,看了我一样,轻笑着抬手招我过去,看着她发红肿胀的手,我湿了眼眶,温顺地坐在她身边,仔细端详着她的手问:“这是这么回事?”
她摇摇头,眼中水华盈盈,细小的皱纹显出些许沧桑。
“这么了?说呀!”我有点着急地摇晃她,不想碰着她的手,她疼得眉头打成死结。
“你们都下去,我和二小姐谈谈心。”二夫人闭上眼,克制住泪水流出,待下人离去,她霍然睁开眼,银牙咬碎着说:“佩儿,今天新皇登基,子衿册封,现在,我们在相府更难生存了。”她把受伤的手抬给我看:“早上吃饭,她叫我过去一同用膳,一碗热汤就这么浇在我手上。不过,我的心没有凉!更热了,我本来想安分地守着你嫁,在这里过完一生的,是她们不放过我!子佩,你要进宫!你不能嫁其他人,我要你进宫!你并不比子衿差,一定要进宫!夺去她们的所有!我恨!”
二夫人的声音很小,却是压抑而饱含的愤怒。
我低头不语,进宫!一想到那日与皇甫炙的相遇,就觉得浑身透凉,后宫的那么多的女人,能出头的有几人?能风光多时的又有几人?空度岁月等君怜,这不是我要的!
我摇摇头,安慰她说:“娘,那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女儿会找个好归宿,带着娘过好日子的。”
“不!子佩!不行!我不甘心,我不服!”二夫人大叫起来,我急急示意她小声点,她怪笑起来,眼神是偏激的癫狂说:“我这辈子算是栽在她们手上了,可你不能!一生太长太长了,你不能这样被她欺负下去。”
我无奈地不知该说什么的好,子衿已经是皇宫中的人,以后自己嫁人了,哪里还能与她沾上什么边!看了二夫人一眼,只好扯开话题:“对了,听过四哥的红磨坊这几天停业,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我出去看看他好了。”
一听到爱子,二夫人似乎又恢复了些正常,点点头说:“好吧,你去看看,你女孩家家的,注意点安全,早些回来好了。唉,佩儿,娘也是为你好,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我点点头,恭敬地退了出去。
一出门,被娘搅乱的心情又好了不少。满城虽说少了前些日子的素白,也并没有一下子就恢复往日的繁华喧闹。街上人群熙攘攘,杨柳街几个大酒肆飘扬的招牌被摘了下来,半敞着门,暗淡的光线中伙计们忙碌地清点着货物和打扫清洁。
街上很静,连自己小跑的脚步声都能听见。开启后门,捂着狂跳的心坐在小院的草地上,落英缤纷的桃已经凋谢,结上了一个个翠绿色的小青果子。树上我雕的怪脸正裂开嘴大笑着,舒了口气,顿了顿,才觉小池塘里多了点什么,走上惊奇地一看,竟喜上心头。
渠水中,不知道是谁新移植的荷,莲大如盖,高居然一丈有余。
当初四哥为我建院子的时候曾询问过我要不要在里面种荷,我否定了。因为夏日荷塘美则美矣,但盛放之后的萧索残荷是我不想看到的,会觉得有些失落。所以池塘里一直什么都没有种,而此时池塘里的翠绿粉红,这般赏心悦目,也正好映衬了今日我的装扮,令人不得不心旷神怡,啧啧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