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比白日更热闹几分,各处地摊挂起马灯,游人如织。天上布满了浮云,不见月亮,想是躲在浮云里边。一阵阵凉风吹过,捎来一阵阵喧嚣。
看见一档卖竹制品的,大家停下脚步。摊子上摆满竹蚂蚱、竹虾子、竹蜻蜓、竹鸟儿等小玩意,均是将竹子剥开竹皮制成。那些竹皮青绿喜人,编织成的小动物栩栩如生。魏大尤其喜欢,买了一只竹蜻蜓提在手上。
张不辉笑道:“魏兄弟,你是童心未泯啊。”焦会青也戳着他脑门说道:“老大不小,学功夫就没有这么来劲。”魏大也不说话,手里摆弄着竹蜻蜓玩耍,心里却不免想起裴汀。
张不辉带三人穿街走市,身旁的人流穿梭,陈子昂恍如隔世。今日中秋,人人脸上喜气洋洋,心里羡慕他们,却高兴不起来。想想自己浑然如同废人,形同走尸,不禁暗自伤怀。
也不知穿过几条街道,张不辉引他们走到另一条街上,全然是另一番景致。青石板铺成的道路望不到尽头,两旁高低嶙峋地挂满彩色的灯笼,红的、绿的、粉的。灯笼下,一扇一扇雕镂山的大门,大门开敞,站了一些浓妆艳抹的女子,满街里飘散胭脂彩粉的味道。
一路走去,门前女子捏着手绢招呼道:“这位小哥真是俊,进来坐坐啊。”魏大满脸通红,躲到焦会青身后。也有招呼焦会青的,却是说道:“快进来呀,小妹妹为大哥洗尘。”焦会青见惯风雪夜,说道:“快过来,我的乖妹子,让哥哥亲一口。”反倒是吓退了那些风月女子。
他们来到一间悬挂紫色灯笼的门户前。一个半老而丰腴的女人走下台阶,拉住张不辉,笑口说道:“张哥快进来,我特意请来龟兹国的舞女。再晚可就看不到霓裳艳舞啰。”这招呼的老鸨认识张不辉。
张不辉说道:“吕娘,今天带几个朋友来,你可要好好招呼。”那吕娘一摇腰肢,一手往后招呼,门前两个女子也走下台阶,拉住焦会青和魏大。陈子昂走在后面,抬头一看,门楣上一张大匾,写着“清华楼”三个大字。
门内是宽敞的大厅,几条耸立的大红柱子上,缠挂了青、蓝两色的绸缎。大厅用山水屏风隔成数间小阁子,已经有数台人客。张不辉找一个清静的台面,招呼大家坐下。
四人坐上去,两位使女端上小吃,却是一碟卤水鸭舌、一碟切开的柿饼、一碟生,最后上来一碟食,吕娘说道:“清华楼特制的点心,大爷们尝尝。拿上好葡萄干裹入胶内,名字唤作‘甜心’,是张哥最喜欢的小食。”
她给大家一一倒上茶水,正待坐下来,却听到楼下一阵喧哗。一个身穿锦衣、身段俊美的年轻公子站在清华楼门内,他一手持把折扇扑凉,一手指着里面高声叫道:“吕娘,怎么不出来迎接李敞!”
吕娘高声应道:“李哥哥,就来啦。”便捏着衣裙快步走下楼,口中说道:“吕娘招呼不周,李哥哥也来了。”那李敞说道:“怎么没有姑娘?”吕娘咯咯笑道:“李哥哥不要急,今晚保准你满意,等一会有龟兹国的妹妹。”
李敞脸色转阴为晴,笑道:“龟兹国?好,哥哥今天就要龟兹国的小妹妹。”吕娘笑道:“任你挑选,还不成么?”将李敞和两个随身仆从带到大厅中央。
一楼大厅中只剩下一张大台,李敞径自坐上去,翘起二郎腿。两个仆从也大大咧咧,学着李敞翘起二郎腿,浑然不将满座客人放在眼里。
张不辉不禁叹道:“李家后代都成纨绔子弟啰,我们吃自己的,别招惹他。”焦会青问道:“李敞何许人?”张不辉笑道:“不知道是太宗皇帝的什么旁孙,连个爵位都没有。”
楼下大厅已经上来一些乐师,手捧乐器散坐在柱子锦缎之下。他们布头巾,绯丝布袍、锦袖、绯布裤,手捧的乐器均十分奇特,有竖箜篌、琵琶、五弦、笙、箫、横笛、答腊鼓等,与汉人的乐器全然不同。乐师有男有女,高鼻梁、大眼睛,头发也是五颜六色,红的、黑的、棕红的、金色。
陈子昂等第一次看见龟兹国人物,自是新鲜。魏大指着那些乐师和乐器问张不辉,张不辉连连摇手:“那些东西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