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你,就让朕生厌,所以,以后只要有朕出现的地方,都不许你出现。”
不会痛了,果然,心已经不会痛了。
他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居然可以淡然的接受了。
她低眉垂首,诺诺应:“是,臣妾谨记。”
那样的温顺甚至怯懦的回答,让他更为烦躁,俊逸的容颜上,落了十分的不悦,终于再也不愿意同她说一句话,转身而去。
他总算是走了,一颗惴惴的心,也总算安了下来。
夜凉如水,膝盖痛楚的站不住,她治好走到边上一盏石灯,轻扶石臂,办蹲下身,她用力的搓热双手,然后熨帖在疼痛冰冷的双膝上。
这腿疾是越发的严重了,大约是好不起来了。
每每痛到极致的时候,她总用这样的法子让疼痛缓和一些。
她再也不是那个娇宠千金,一星半点的疼痛就可以哀嚎半晌,她也再不是那宠妃骊妃,半丁的不适都让召唤太医,让宫女嬷嬷们伺候个满屋。
如今的她,早已经学会了忍耐,也学会了如何舔舐那痛楚的伤口。
搓揉了半晌,总算膝盖舒服了一些,再起身,却赫然发现他居然并未走远,而是站在三丈开外的阴影里,虽看不清他的容颜,但是那双的昏黄灯光下的金丝龙纹鞋,却让她惶恐的再度跪了下去。
“皇上,臣妾不知道您还在这里。”
黑暗阴影中,他没有说话。
她一直跪着,好不容易缓和过来的膝盖,又痛的剧烈起来。
低眉垂眸一直跪着,她的姿态,卑微到了尘土里。
黑暗中的身影,总算有了一些动静,渐行渐远。
再从地上起来的时候,站亦有些站不稳,她却不敢再在这里多留片刻,他说过,有他出现的地方,都不许她出现。
可是,整个皇宫都是他的,她又何去何从。
*
皇后寿宴结束之后不久,宫里头传开了一个消息,说是绿妃在御园遇见了长公主,因为长公主顽皮弄坏了绿妃一只发簪,绿妃和长公主起了争执,最后绿妃气急败坏的给了长公主一个耳刮子。
多么相像啊,一如当年。
皇后利用完了死去的王子将她拔出,如今,利用皇上唯一一个活着的孩子,要对付绿妃了吗?
不出意料,皇上责罚了绿妃,无论绿妃如何的苦求解释,皇上一应不听,虽没讲绿妃打入冷宫,却是连降了几级,就差贬为奴婢了。
自古帝君多薄情,她用了五年来认识到这句话的真谛。
绿妃,不知道要用几年。
充其量,无论是当年的她,还是如今的绿妃,都只是妾,是他的玩宠而已。
吴嬷嬷不晓得还从哪里得了消息,说是当年她怀孕之际在树上看到的毛虫吓的摔倒从而流了孩子,其实那毛虫正是公主养着的,至于为何无缘无故会跑到她的棠梨宫来,就不得而知了。
吴嬷嬷的样子很谨慎,还问她要不要禀报皇上,彻查此事,毛虫虽然有脚,可是要从公主寝宫爬到棠梨宫,却也并非易事,早在路上就被人践踏成了肉泥,更何况因为她很怕毛虫,所以棠梨宫的树,除虫害是最为积极的。
公主吗?
坐在屋中,下意识的抚上平坦的小腹,曾经,里头有一个鲜活的小生命。
可是,谁又还会记得,他差点来到过人世。
恐怕是他的父亲,也早就忘记了他的存在过。
毕竟他离开的时候那么小,小到连身子都还没成型。
“不用了,吴嬷嬷。”
她是这样回答吴嬷嬷的。
真要彻查,也不该是现在了。
五年前的她,已经试过一次了不是吗?她何尝没有吵着闹着要去他彻查此事,可他却只给她一个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回答。
五年后的她,又能做什么?
*
南方的梅雨季,北方也不可避免的下了几场大雨,她躺在床上,膝盖疼的无法起身。
吴嬷嬷要去请太医,却被她拦住,叫吴嬷嬷猪了两个忌惮,滚烫裹住步子往膝盖上揉。
久病成医,她知道自己的腿疾是治不好的,太医来了也是枉然,反倒惊动了皇后,以为她以前那种娇气病又犯了。
她是再也不敢惹那个人了。
两个热鸡蛋,揉着敷着,也就没那么疼了。
吴嬷嬷坐在床边,看着她微微蹙眉样子,沉沉叹息一口。
“娘娘,你何苦如此呢?你这腿病,总要叫太医来看看才行的,不然只怕一日会比过一日严重,到以后下不来床了那可怎么办?”
她莞尔一笑:“治不好的,太医来了也无非是开一些苦药,我的肠胃已是不好了,吃不了太苦的东西,回头白白浪费了珍贵的药材。”
“娘娘!”
“吴嬷嬷,你再去给我煮两个热鸡蛋吧,这两个都冷了,你剥了壳,晚上留着我会吃的。”
“娘娘……”
“吴嬷嬷,你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糟践粮食,那是最大的罪孽,留着吧。”
吴嬷嬷眼底又是一阵的疼惜。
曾经山珍海味都不屑一顾的娘娘,到底是吃了什么样非人的苦头,身子坏了,肠胃坏了,身上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膝盖每每碰了冷水或者着了潮气就疼的抽气,连一粒米掉到地上都会捡起来吃掉。
到底是什么样的折磨。
想着不禁红了眼眶,身后有个小宫女急匆匆进来通报:“嬷嬷,皇上来了。”
床上的紫霞,也听到了这声通报,急着便要下床。
吴嬷嬷忙上前搀扶。
只是她双膝方着地,就因为痛楚而一软,若非有吴嬷嬷缠着,早就整个跌到在了地上。
他进来,看到的正是她柔弱的依附在吴嬷嬷身上的样子。
一袭白色的寝衣,不施粉黛,不梳粉妆,长发如墨一般披散在肩头,看到他,忙从吴嬷嬷怀中挣扎起来,一步步怪异的朝他走来,尚未走到他跟前请安,整个人触不及防的倒了下去。
他伸手去接,这次,身边除了他的手,再没有了别的依靠。
他以为她会握住他的手,倒在他的臂弯里,却不想她伸手往边上抓了抓,没东西可抓,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她惶恐,忙将坐姿调整为跪姿,声音卑怯:“臣妾给皇上请安。”
“都出去。”他冷喝一声,面色凉的几乎要将人淹没。
屋里人赶紧退下。
她依旧跪在地上。
“你就这么怕朕?”
“……”
她没有说话。
他低下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她。
“你的脚怎么了?”
那日在园就看到她用手捂膝盖的动作,今日看她的样子,分明的是脚上有疾,站不稳当。
她诺诺道:“不碍事,只有天气不大好。”
“怎么不请太医来看看!”
“臣妾自己有法子缓解,就不想去劳动太医。”
他眉心一紧,伸了手,放到她面前,不容置喙的命令道:“起来。”
三次,三次拒绝了他的搀扶,她宁可跌到在地上,也不愿意触碰他的手。
他的不悦,显而易见。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那双宽厚的大掌。
比起五年前,因为常年握笔而起的老茧更为厚重了, 他掌心的纹路,她曾经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一瞬,或许是她的错觉,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她刚刚择选进宫,在御园中不小心跌了一跤,那一双温暖的大掌,就这样闯进了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