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一过便入了冬了。
每到这个时候,祁夫人总是要采取些什么措施的。
因为祁修天越冷越不愿让人近身伺候,先前偶尔还能进屋说上几句话,一入冬,就跟冬眠了似的,除了一日三餐和汤药,其余的交流少之又少,所以为了周全,便在门外木格上系了个铃铛,铃铛的另一头就绑在他的床头上,若有什么事,一拉便响。
长青坐在门外,抱着暖炉打了个哈欠。
有人凑到身边,从怀里掏出块姜糖来,和他说起了闲话。
“其实公子这些年还挺稳定的……”
长青点了点头,将姜糖放在了口中。
现下已经入了夜,外面黑漆漆的,只有祁修的院子里点着灯,微风一起,冷飕飕的空气直往脖里窜,凉的人都能打个寒颤,所幸祁府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温良的很,保暖用的东西一样不落的给他们备了个齐全。
“许是早些年把罪给受了个遍,大公子也是可怜……”
那人虚虚叹了一句,而后便息了声,和长青肩并肩的坐到了一块。
公子就要十九了。
府中人多,不乏有那些个嘴碎的,背地里总是少不了两句议论,单是长青自己,就听过不少的不吉利话了。
“……都道大公子活不过二十岁,眼瞧着就要过十九岁的生辰,也不知能不能吃上这碗长寿面……”
“吃不吃得上又有什么关系?往年年年都吃,那些大夫不照样说他活不过二十?”
“啧啧,来这世上一遭,倒是投了个好人家,可惜了,药罐子里吊着命……白白长了那样一副样貌……”
“指不定哪天就咽了气。”
“要我说啊,老爷夫人也是时候准备后事了……”
诸如此类的,听到的和没听到的,长青左右不了别人说什么,斥责一句也只能让他们嘴上不提罢了。
“……上一次闹出大动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许是陆大夫的药一直在补着……”
长青叹了一句,有点不想再说这个问题,两人止了话头,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祁修的生辰是在腊月初九,虽说是生辰,但还是不能出门,祁夫人被他早前的样子给吓怕了,如今好不容易瞧着好了些,更是一点儿凉气都不敢让他沾,但生辰到底是生辰,不管如何,都是要拿出生辰的样子来。
“劳母亲挂心了……”
虽说没有再严重下去,但一到这个季节里,祁修总是忍不住的咳嗽,他坐在屋中,哪怕是身旁燃着炭火,身上都是要披一件外衫的,厚厚的几层,怀里还要揣着一个暖炉在手中。
是冷的。
冷的就像是骨子里就透着寒意。
若非祁夫人还坐在这,祁修只想蜷起身,将自己蜷成一团的才好……
“……儿子没什么大碍,陆大夫新开的药也一直喝着,近几日倒是觉得有些好转……”
他垂着眼,笑得温润,祁夫人点了点头,眼眶又湿了起来。
祁修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没足月便动了胎气,那时不过才七月有余,生在寒天冻地的腊月里,小小的一个襁褓抱到自己跟前,一开口就是要她看孩子最后一眼……
“小公子生下来连哭都哭不出来,怕是……怕是……”
稳婆抖着手,话都说不全。
那是她的孩子,从诊出有孕便开始期盼的孩子。
她无数次想象过他的样子,男孩也好,女孩也好,应是白白胖胖的一团,会哭会笑,乖巧也好,调皮一点也好,会慢慢的开始跟在她的身后跑,会一见到她就张着手要她抱……
可现如今,那孩子闭着眼,了无声息的被裹在那一方锦被里面……
不该如此啊,怎会如此啊!
“……小公子本来就不足月,方才生产时胎位也不顺,又在娘胎里闷了那么久……这,这属实是……”
她抖着手,在感受到孩子那微弱的鼻息时情绪终于到达了顶点,她吼着,发着火,疯了一样的。
一下朝就往家赶的祁大人火急火燎的带了大夫回来,明明来的那样快,却也来的那样慢,不记得是等了多久,只知天上飘了雪,落了地上薄薄的一层,那大夫才叹着气,摇着头。
“……现下是保住了一条性命……可……也不知能不能捱过这个寒冬。”
庸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