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冷笑一声,自信道:“但这次朝廷一定不会用旧法子。”“为何?”
昭昭想起从席应真那里听来的消息:“一是没钱。修河饷银发下来必然不多,经不起官儿们像以前那样造作。”
又想起江堤上涨高许多的水线:“二是来不及了。比起修堤防洪,更有可能的是分流泄洪。”
小多听得愣住:“你为何那么确定朝廷没钱了?”
他不知道昭昭前些日子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只当她比从前不过是多了些银钱和地契。
“随便猜的。”昭昭用树枝在泥地上算着账,“若是官府修堤修得早,那大块青条石自然价格疯涨。若是修得晚,或者没修完就发了洪,大块青条石还有什么用?到时,自然用于分洪护岸的‘草木土石大墩子’更受用。”
小多理清她的思路,道:“昭昭儿,你这是在赌。事情若不随着你的思路走怎么办?倒不如这样,咱把原本用来买石头的钱,一半买小一半买大。”
昭昭站起身,将手中的树枝丢开。她算清了账,也预知了风险:“不,都买小。剩下的钱全囤米粮。”
她用脚将地上的土痕踩掉,淡淡道:“小多,我赌的不是朝廷的决策,而是赌洪灾一定会发生。”
小多空了一瞬:“昭昭儿,你屯粮做什么?囤积居奇,发死人财?”
月光下,昭昭冷眼看着他,没说一句话。
——
大多数人都相信朝廷不会将百姓置于危难中,一定会及时修堤防洪。
他们去买筑堤用的大青石,将价格抬得老高,出不起高价的小贩则去买不起眼的边角石料。
谁承想,村里的边角石料竟在一夜之间都被包圆了。
昭昭和全是老弱妇孺的十几户人家都签了商契。那些人得了大生意,高兴得很,非要留下三人吃饭。夜里,席还没散,小木门被砰砰拍响,外面的人高声喊道:“新东家,你在不在里面?”
席间吵嚷,声音传到昭昭耳边已经小得像蚊子叫。外面的人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他撕心裂肺道:“清分坝梁家货仓的新东家,你在不在里面?!”
这一声实在凄厉。
席间顿时静了。
夜风寂寂,吹得众人都有些冷。
外面的人用嘶哑的嗓子又喊了一遍。昭昭听出这是货仓里的伙计,连忙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满身灰土的男人砰的一声跪下,涕泗横流地哭道:“新东家,五哥不在了……”
昭昭脸色一变,小多错愕道:“他不是和江生一起去隔壁县买木料了吗?”
男人哭得说不出话。昭昭和小多将他扶进屋中,倒了水给他顺气,他抽噎道:“我和另外几个弟兄原是想和五哥一起去的,但五哥说谈个价而已,不必去那么多人,让我们在家看住那群叫子。”
昭昭冷声问:“他和江生两人去,难道没回来?”
男人说到伤心处,哭得弯下了腰:“江生那王八蛋,他说五哥收了梁大当家的信,回云州见旧主去了。”
“就算要回云州,也不该是这个时候走。”小多听出了点意思,怔怔道:“他下面是不是要说,老五出意外死在路上了?”
男人咬牙切齿道:“他就是这个意思!”又跪到昭昭面前,哭道:“新东家,当初是您将五哥留在这儿的,他要真回不来了,您可得为他做主啊!”
昭昭将他扶起,淡淡道:“你放心。”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新东家,您回去后打算如何处置江生那王八蛋?”
没等昭昭开口,小多就怒道:“自然报官告他!老五对他有救命之恩,他竟下得去手!”
男人看向昭昭,昭昭对上他的目光,冷笑道:“你想如何给老五报仇?”
男人避开昭昭的目光:“自然是听您的。”
“好得很,那便照小多的意思,报官告他。”昭昭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夜色,“你留一夜,明日与我一起回去。”
今晚他们没住客栈,而是留宿几间并排的民房。
小多一间,昭昭和丹葵一间。男人称自己风尘仆仆,身上不干净,也单独住了一间。
丹葵喝了不少粗酿的浊酒,醉得迷迷糊糊的。朦胧间,耳边响起昭昭的声音:“小蛮子,你跟着我是不是为了打探什么消息。”
丹葵醉笑一声:“我能从你个小雏妓身上打探出什么?”
说来也是荒谬。接近昭昭前,丹葵原以为她是什么官家小姐,且和修逸浓情蜜意,定能听出不少消息。谁承想昭昭竟然出身贱籍,还和修逸断干净了。
丹葵暗叹自己时运不济,若不是跟着好玩,她早撒手走了。
昭昭猜不准她的想法,用商量的语气说:“你帮我杀个人,我答应你一件事。”
杀人?
丹葵的酒意醒了大半,她笑着问:“杀谁?”
昭昭指了指隔壁屋。
“今晚来找你的那个伙计?”丹葵错愕道。
“对。”昭昭冷声道,“和梁老五关系好的不止他一个,怎么就只有他来找我了?再说了,梁老五走了不过三天,他为何那么肯定梁老五回不来了?”
丹葵用被子蒙住两人的头,轻声问:“你是说,梁老五确实已经死了。隔壁那人是江生派来的,装成梁老五的亲信,只为了试探你对这件事的态度……”
“对。”
丹葵挑眉道:“小多也会点拳脚,你怎么不让他帮你杀人?”
昭昭垂下眼:“他心太软。”
丹葵凑到她耳边笑:“明明是他不懂你的睚眦必报。”
话音未落,昭昭忽然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听门外细微的动静。
男人的影子落在窗纸上,形如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