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尼冷哼了声道:“揣着明白装糊涂,出家人不打妄语,都记不得了?”
“我还没出家。”
妙玉指着自己包裹起来的头发,说道:“带发修行。”老尼脸上一抽,“只会在你师父面前卖乖又有什么用?你在这等能等来谁?只能等来香客。”
妙玉撇撇嘴道:“我只是在等他将那些罪人绳之以法,待这桩事情了结了,我的心愿也了了,父亲母亲便都能安息了。”
“你的心愿了了,情愿呢?师父就装作被你骗过了,你别傻傻的也真当作骗过了自己。”
“师父!”
妙玉娇嗔的喊了一句,起身搀扶着老尼往房里走着,“你该吃药了,留意你自己的身子便好,弟子的事,就不用你多操心了。”
老尼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待送了老尼回去躺下,妙玉取了笤帚来清扫起了瓣,只有她一人的时候,难免会出神。
满脑子都是岳凌那日的英姿。
可岳凌和她的身份地位有些太过悬殊了,而自己好似也没有什么能吸引到他的地方。
就算是为父昭雪之恩,以身报答,可若是在人眼中,都是个累赘一样,这一厢情愿的事,就显得有些太下贱了。
到底岳凌他是什么想法,妙玉不清楚,她能做的也很有限,除了发呆,便只能等了,至于念经,是一点也念不下去了。
轻轻拍了下脸颊,妙玉也被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唬得不轻。
素日里待人冷淡的女尼,怎得就成了这副模样,若是邢岫烟还在这里,定然会以为她是撞客了,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
“倒不知烟儿她近况如何了,往后还有没有再相见的机会……”
如此念着,妙玉便将笤帚等物放去了一旁,来到了佛堂大殿里,跪坐蒲团,为邢岫烟轻声祈福唱经。
……
苏州府如今面临的问题还有许多,首当其冲的便是灾民的安置。
毁堤淹田造成的影响不可谓不大,若是按照孙逸才他们原本的计划,在淹田之后迅速种上桑苗,而后低价收购第一茬的生丝,或许能添补上几十万匹布的空缺。
只是如今这个境地,别说是原本织造局的差事,就算今年秋收的赋税,也很难收到了。
依靠一开始漕帮的赈灾,直到岳凌开始主政,开放粮仓,城中暂时还算安定,又有徐家用来兼并土地的那百万石粮食,用于城中百姓过冬,倒也不算是难事。
但苏州城目前脆弱的很,已经经不起任何波澜了。
为了维稳,岳凌一早并没去衙门,而是先来了校场。
昨日他也曾来巡视了一遍,尽管他对城中的士兵没抱有太高的期待,但苏州城士兵的战斗力,还是远低于他的预期。
苏州府的军队包括苏州卫,镇海卫两卫,如果按照明面的规模来预计,至少有近一万两千人。
但昨日岳凌到达校场,发觉苏州的军队竟然连其中半数都没有。
苏州卫的士兵同京营来的三千近卫部队列起方阵,瞧上去比京营的士兵还小。
除了卫所军,城中便只有负责巡视和治安的巡检司,但也只有数百人的规模。
太湖水军,岳凌还没去看过,从别人口中得知也是小船居多,战斗力也是要大打折扣的。
由于官兵的战斗力有限,就导致了以苏州城为代表的士绅,地主集团,有着自己的常备武装力量。说是抵御倭寇的侵扰,但其中鱼龙混杂,多数还是同徐家,沈家一样,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恐怕背地里犯私盐,海上走私都是常有的事。
苏州连年未曾再历战事,官兵们也都懒散的厉害,只昨日巡视的那一回,是连站都站不齐整。
长久的安稳,已经彻底腐蚀了军队,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苏州靠近长三角的出海口,倭寇袭扰首先会抵达前方的松江,但曾经一路烧杀抢掠禁抵达苏州,也不是未有之事。
之前,倭寇能与江南之地相安无事。
一方面是倭国的国策有所收缩,对于海盗猖獗之事,也不再支持,转变了态度,另一方面,岳凌猜测或许也和沿海世族同倭寇的利益有关。
毕竟在沧州的时候,倭寇都能伸手抵达,而在这更靠近倭寇大本营的地方,没人通倭,那是说破天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为了自身的安危,也是苏州城的安危,岳凌需要扩充军队的规模,操练出一支精英部队。
京营三千近卫的统领名叫杨霖,是秦王府的旧同僚,官至羽林卫副指挥使,比岳凌的年纪要大上许多,曾和隆祐帝一同北伐辽东,也算是战功赫赫。
如今就算还没赐下爵位,相差的也不多了。
跟在岳凌身边,最不缺的或许就是立功的机会,在这临门一脚之际,他自然是自告奋勇的前来。
校场上士兵还在操练着,杨霖已在此处等候多时了,待岳凌走来,便抱拳向前行礼,“侯爷。”
岳凌抬手一扶,对自己人,就无需这么客道了。
昨日二人追忆了许多秦王府上的旧事,曾几何时岳凌刚入秦王府,还只是不起眼的小兵,因武力受到赏识,那时与杨霖也只是平级的同僚,如今已经进封安京侯了。
旁人是羡慕不来岳凌的升官速度的,毕竟岳凌是有救驾之功,得天子器重,更一而再二,再而三的立下新功,平日里只会鸡蛋里挑骨头的御史言官,对岳凌都没什么好诽谤的。
只是有传言岳凌的私生活有些不检点,但是对于这等英雄人物来说,边新闻也只是增添民间的探讨度罢了。
目视着远处的校场,京营和苏州卫的士兵,简直是泾渭分明,岳凌只打眼一望,便能分门归类了。
京营的士兵旌旗招展,雄姿英发,而苏州卫的士兵一个个东倒西歪,没什么生气。
见岳凌眉间隆起,杨霖如实说道:“侯爷,这些人已经懒散惯了,昨日操练了一日,今日便有许多人借着上吐下泻的由头没来了,能来的都算是好的。这一个个娇生惯养的,根本不像是兵。”
“就算是严格操练,没三五个月,也难在战场上维持军阵,倭寇打来不丢下兵刃逃跑都算是好的了。这种兵带去战场,也只会动摇军心。”
大昌朝也曾有过这种先例,倭寇在前面烧杀抢掠,官军来的晚了,没能抓住倭寇,实际也未见得能打过,便就在其后也跟着劫掠,大发国难财。
可以说杨霖的担心并不是没道理的,岳凌同样有着这般的担忧。
今时大昌的军制,已经渐渐从最初的军户制,慢慢转变了募兵制,一家军户中未有从军者也屡见不鲜。
而在苏州城,稍有些经验的老兵,如今也被当地豪绅,地主以各种手段,收拢到家中做事,这对岳凌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既然如此,这些人就都散出去吧,不愿意当兵的,想要谋个生计,也不用非得在这军营里。”
适时,苏州卫的参将王洪,气喘吁吁的来到二人面前,抱拳行礼道:“下官见过侯爷。”
来人满脸的络腮胡,腰如水桶,体态臃肿,一点也看不到杨霖身上的干练,更像是受世族荫庇的子弟,只是在军营中镀金。
“侯爷,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岳凌收起对杨霖的和颜悦色,微微颔首道:“但说无妨。”
王洪侃侃道:“如今是太平盛世,弟兄们是有些疏于操练了但弟兄们报国之心定然无二,还望侯爷不要见怪。”
“侯爷刚来或许不了解这边的情况,在苏州地界,莫说倭寇,便是山匪,流寇连年都不曾见过多少。”
“侯爷拿了那几个贪官,只是审他们就好了,为何还殃及我们这些池鱼。”
岳凌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笑问道:“你就这么确信,苏州不会有战事?倘若真有战事,你们这些人去战场,就如同送死无异。你们死也就死了,百姓更是要跟着遭殃。”
岳凌言语刻薄,又带着些威胁之意,可王洪似是听不出来一般,依旧我行我素道:“侯爷,莫说苏州,整个江浙已经安稳许久了。如今是什么时候,便是倭寇也不用刀来抢了,能做买卖的事,谁愿意整日刀口舔血。”
“哦?做生意,怎个做法?”
王洪笑道:“侯爷有所不知,如今倭寇也不是倭寇了,却要称一声浪人,如今他们只在海上劫掠,而我朝海上贸易并不多,他们多是抢那些西洋商人的。”
“抢来之后就得有人销赃,卖了银子,再分成,许多此地世族都是以此发家的,众人心照不宣。”
“还有那洋夷前脚将商货买走,后脚就被浪人们劫了回来的趣事,真是空手套白狼的生意。”
“为了与我们交好,他们还何必来岸上劫掠穷苦百姓,百姓们身上可没多少油水可赚。”
岳凌眉间微挑,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了。
或许在此世人眼中,倭寇只要不上岸,那便是相安无事,与其做做生意也没触犯《大昌律》,可在岳凌眼里,一切与倭寇苟且之事,都是无法容忍的,这其中是家国仇恨。
“杨统领,就按照我方才说的办吧,至于缺额的士兵,我会想办法募集的。”
杨霖抱拳,恶狠狠的剜了王洪一眼,便应下离去。
王洪也感受到气氛的不妙了,小心试探问道:“侯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岳凌冷笑道:“既然和倭寇做生意这么有赚头,那你还是不要委屈从军了,去下海经商吧。”
“当然,你和倭寇做生意的时候,千万别被本侯抓到,否则脖颈上多一道伤口可就不太舒服了。”
王洪身子一颤,畏畏缩缩道:“侯爷,您权当我方才是在放屁了,您大人大量,莫要与小人计较。”
“留你这种蠢货在军里,也是耽搁战事,趁本侯没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赶快走,否则现在就抓你入大牢,坐实你通倭的罪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