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还担心,如此一来,费的钱粮实在太多了,却没想到,皇上一道圣旨下来,说六万人哪够,起码十万,至于钱粮,不需要担心,只要能治理好河道,多少钱都无所谓!
与圣旨一道前来的,还有刚刚北伐归来的内阁大学士于谦。
王永和倒是不担心于谦抢功,毕竟治理河道这种事,自古以来,无功便是过。
治理好了,自然要记上一功,可倘若治不好,平白耗费大量钱粮,就算皇上不降旨怪罪,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可是,于谦一来,一系列操作却把他惊呆了。
首先是颁布新诏令,服徭役变成招工,本来是无偿劳动,现在不但给工钱的,每天还管饭,又将前面欠的工钱全部补发,一时之间,百姓们踊跃报名。
对于这条举措,王永和除了心疼钱粮,倒也没什么意见。
毕竟这治河款是朝廷出,钱又不到自己头上,你愿意就呗。
可是,接下来这一条,却让他很是不解。
从各队的民夫之中,选拔精装者,组建蹴鞠队,每个旬日进行一场比赛。
而且,还设立了赏银,第一名赏银二百两,第二名赏银一百两,第三名赏银五十两。
王永和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还蹴鞠比赛,你是嫌工期太长吗?
这要浪费多少工期?浪费多少银子?
他曾尝试和于谦谈及此事,可是,于谦表现的很决绝,大致意思就是,你按我说的办就行了,不用问那么多。
王永和也是无奈,谁让人家的官比自己大,只好按照人家说的执行。
不过,他却悄悄写了一封奏疏,将于谦在治河现场办蹴鞠比赛,兀自浪费钱粮的事添油加醋描述一番,差人送回京师。
如此一来,后面皇上追究起来,也是你于谦一意孤行,我反正是劝过了,你听不听那就是你的事了。
因而,当朱祁镇一行人来到淮安府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这日正值旬日,偌大的治河现场却没有开工,而是都在观看蹴鞠比赛。
场面空前盛大,堪比后世的世界杯现场。
朱祁镇混在人群中,观看了一会儿,却没看出什么意思来。
蹴鞠和后世的足球有些相似,也是一群人踢一个球,就是游戏的规则有所不同。
东汉李尤的《鞠城铭》有所说明:“圆鞠方墙,仿象阴阳。法月冲对,二六相当。建长立平,其例有常:不以亲疏,不有阿私;端心平意,莫怨其非。鞠政犹然,况乎执机!”
大致的规则就是在球场中央竖立一根高三丈的球杆,上部的球门直径约一尺,称之为风流眼。每队十二或十六人,分别称为球头、骁球、正挟、头挟、左竿网、右竿网、散立等。比赛时鸣笛击鼓为号,左军队员先开球,互相颠球数次然后传给副队长,副队长颠数待球端正稳当,再传给队长,由队长将球踢向风流眼,踢中便算作得分。
然后是右军发球,整套流程亦如此,结束时按过球的多少决定胜负。
这时候,左军队长一记漂亮的抽射,将球稳稳送进风流眼,现场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喝彩。
“好!”
人群之中,樊忠也忍不住喝彩。
袁彬饶有意思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老樊,你平时也玩?”
樊忠点头道:“偶尔和将士们练练!”
其实,蹴鞠这项运动自诞生以来,不仅是文人雅士的消遣,在军队中也流传甚广。
刘向的《别录》中记载,蹋鞠,兵势也。所以练武士,知有才也,皆因嬉戏而讲练之。
也就是说,蹴鞠除象征兵势、日常练习,可以使士兵保持良好的体力和情绪。
因此,樊忠和袁彬看到蹴鞠,特别是踢的漂亮的,立刻有了共同语言。
朱祁镇却没什么感觉,在他眼中,这种档次的运动实在有些平平无奇。
袁彬和樊忠却聊的火热,若不是公务在身,大有下场切磋一番的兴致。
“二位大人……”
这时候,只听贝琳在身后说道:“皇上都走了!”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跟上。
朱祁镇并没有直接去寻于谦,而是寻了一处酒楼住下,因为于谦的临时公房设在知府衙门,进出多有不便。
锦衣卫早就将淮安府的情况摸清楚,并在周围安排了暗探,安全问题不需担心。
众人连日赶路,吃也吃不好,现在得空,点了满满一桌子酒菜,让伙计送到客房。
几人正吃着,于谦就到了。
“臣叩见皇上!”
朱祁镇嘴里嚼着菜,问道:“吃了没?”
“额……还,还没……”
“坐,一起吃点!”
于谦也是跟着朱祁镇一起扛过枪的,当下也不客气,添了一副碗筷,直接开造。
朱祁镇一边吃着,说道:“近来可好啊?”
于谦端着碗回道:“承皇上的恩,一切安好。”
朱祁镇又问道:“你喜欢蹴鞠?”
于谦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喜欢。”
朱祁镇忍不住放下碗筷,直截了当地说道:“那你搞什么蹴鞠比赛,这不是浪费银子吗?哪怕是不要银子,就不怕耽误工期?眼看要入冬了,这水再治不好,来年春天,百姓耕种都是问题。”
于谦却似没事人一般,说道:“皇上,还记得臣离京之前,跟皇上说过的话吗?”
朱祁镇想了想,说道:“你是说,治水和带兵是一个道理?”
“正是!”
于谦解释道:“臣让各队之间,选拔出蹴鞠队,本意就是让各队之间通过蹴鞠的对抗,来分散他们对于上官的抱怨,使他们的精力有宣泄之处。”
朱祁镇一脸懵逼,似乎一时之间很难理解。
于谦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还能让他们彼此之间滋生出竞争的意识,如此一来,他们便卯足了劲,争取在每一个旬日时,自己所支持的蹴鞠队伍能够获胜,不但有一笔不菲的赏银,还能从中得到胜利的喜悦和满足感。”
“你的意思是,给大家找点事做,免得有人伺机滋生事端?”
朱祁镇有些明白了,这小小的蹴鞠之中,竟还隐藏着兵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