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耶梦加得全身的龙类特征正迅速地消退,暴突的肌肉平复下去;骨刺、鳞片、骨突、利爪,都收回体内;森严可怖的双翼缓缓地收叠起来,紧贴住后背,隐入皮下。她又是夏弥了,赤裸着,肌肤上仿佛流淌辉光。每一根曲线都青春美好,干干净净,让人没有任何邪念。
“扑通”一声沉闷的响动,伴随着生命力的迅速流逝,耶梦加得——这位曾经高傲的大地与山之王,此刻却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无力地跪在了路明非的面前。少女的头颅缓缓低垂,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仿佛在进行着最后的挣扎,而她的呼吸声,也已微弱到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就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远处,楚子航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死死地凝视着夏弥那即将消逝的身影。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双脚似乎不受控制地想要迈向夏弥的身旁,想要陪伴她走完这最后的一段路程。尽管他心中十分清楚,那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活泼可爱的师妹夏弥,而是他必须亲手杀死的敌人——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然而,情感与理智在这一刻产生了激烈的碰撞,让他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与挣扎之中。
但当他亲眼目睹耶梦加得以夏弥的姿态缓缓死去的模样时,楚子航还是感到自己的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地撕扯着,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不断地啃食着他的灵魂,让他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着痛苦的煎熬。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痛与哀伤,是对过去美好回忆的深深眷恋,也是对现实残酷无情的无奈接受。
“师妹,如果还有什么遗言的话,就去和楚师兄好好说说吧。”路明非的声音在此时响起,他轻轻地拔出了夏弥心口的如意金箍棒,顿时,漆黑的龙血如同喷泉般从伤口处喷射而出,溅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片片诡异的图案。尽管是他亲手将耶梦加得——或者说夏弥送上了绝路,但此时此刻的他,面色却异常地平静,仿佛他所做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与他的内心毫无波澜。
“就像是一场噩梦啊。”楚子航走到了夏弥的身前,轻声说。
“噩梦结束啦。”垂下去头的夏弥抬起头来,她的目光与楚子航的视线交接,也轻声说,“我就要死啦,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是对夏弥……还是对耶梦加得?”楚子航看着她。
“对夏弥吧,你根本不了解什么是耶梦加得。”
“为什么约我去你家?”
夏弥沉默了很久,笑了,她捂住触目惊心的心口,尽最后一点努力阻止失血,可她还是在笑,“其实你原本不会死在这里的,如果你按照我最后发给你的短信,好好睡一觉,明天中午穿上新买的衣服来我家。当然,你不会见到我,因为那时已经没有我了。按照我的计划,今夜就是海拉诞生的日子。可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非要来这里呢?”
“别介意,我只是想再有几分钟……我还有几个问题。”
“嗯。”夏弥点头。
楚子航端详着她的脸,“其实我本该猜到……你身上有很多的疑点,可我没有猜出来,因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为什么?我为什么记不起来了?这些天我总是想,可我想不起来。”
“我们一起长大的啊,我跟你说过的。我是你的同学,一直都是。”夏弥歪着头,“作为两个没有朋友的人,我们也许是彼此最熟悉的人也说不定。”
“我不是不相信,可我真的记不得了,所以总是想。”
“你是不是请过一个女生去电影院?她是仕兰中学篮球队的啦啦队长,有一次你们篮球队和外校比赛,她穿着高跟靴子跳舞助威,还在看台上大喊你的名字。她梳着很高的马尾。”夏弥伸手到脑后,把长发抓成一个长长的马尾辫,哼着一首楚子航和路明非都耳熟的歌。
仕兰中学的校歌,每一次运动会或者重大场合都会被拿出来唱。
“你还请过一个女生去水族馆。她是仕兰中学的舞蹈团团长,你和她一起做过一份论文。那年夏天天气很热,你去过她家一次。她家住在一栋老房子里,被一株很大的梧桐树遮着,你在桌子上整理参考书目,她在你背后的瑜伽毯上练功,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倒立、劈腿、空翻……可你头也不回,只是说那间屋子很凉快。”夏弥脚尖点地,轻盈地旋转,她的脖子修长,腿也修长,就像踏水的天鹅。
人的大脑是一块容易消磁的破硬盘,可有些事又怎么格式化都抹不掉。此刻楚子航那块破硬盘的角落里,过去的影像强横地苏醒,潮水般向着他奔涌而来。就像是大群的野马在记忆的荒原践踏而过,清晰得疼痛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