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他带着警戒的意味斥责,实则话中深意指:遐暨卧寝,怎么亲,怎么揉弄,都成。
敬亭颐是尽职尽责的教书先生,她也扮演着乖巧听话的学生。
“敬先生,你讲到《风俗通》里那句‘杀君马者路旁儿也’。”
记性差的教书先生,竟没脸皮地问她这个顽劣的学生,讲到何处。
敬亭颐眨眨眼,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学生可知,这句的释义?”
浮云卿绞着手指,心想她明明是学生,为甚还要当起先生,给真正的先生讲解释义。摇了摇满脑子雾水的头,“不知,先生请讲。”
敬亭颐稍显怔忡。他被浮云卿亲得三魂离了七魄,明明早将《风俗通》翻阅得通透,早备好了课,眼下脑里却像被浆糊了般,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拿乔道:“不知,说明学生准备得不充分。再看一遍书,温习温习。”
这是拉不下面的教书人,常用的借口。
讲错句释义,嘴硬地说:“嗳,我故意讲错的。就是想检查检查,你有没有认真听。”
敬亭颐向来不是拉不下面的教书人。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他乐于见浮云卿指出他的错处。
不过今下是特殊情况。
他若坦白地说,自己也把释义忘了个干净,想必浮云卿会问:“敬先生,你那么厉害,怎么会不记得呢?”
难道要他臊着脸皮说,“因着您的吻,让臣丢了魂”这般肉麻落俗的话么?
拉下莫须有的脸皮,他会变成一坛油,淋浮云卿一头。追求意中人,最忌讳油。
拉不下脸皮,倒还能保持清爽干净。
敬亭颐恍过神,解释道:“长吏马肥,路人见了,不迭夸赞骙骙骏马善跑。长吏一听,不迭鞭策骏马,最终骏马累死。‘杀君马者路旁儿也’,杀马的人,是夸赞它的人。与《淮南子》‘爱之适足以害之’同理。”
浮云卿听得认真,“爱意要适度,对么?”
敬亭颐颔首说是。既然提到《淮南子》,那干脆把楚恭王与司马子反的故事讲讲罢。
书堂设的榉木窗多,有几扇紧闭,有几扇敞开。大把炙热的日光穿过窗棂,泄到书堂里。
空旷的书堂里,洒在浮云卿与敬亭颐身上的光芒,只有几缕。浅黄泛白的日光照得人脸庞缱绻,身影模糊。
敬亭颐持一本《淮南子》,讲得头头是道。
表面上,他还是浮云卿心里无所不能的好好先生。然而他的内心,狂悖阴暗。
他被割裂成两个人。夜里糟糕的精魂四分五裂,不知归处何在。清晨,他又将破碎的精魂拼好,试图把自己完整地展现给浮云卿看。
他享受着浮云卿的宠爱。他来自何方,去向何处,浮云卿从来不会过问,给了他数不尽的自由。她什么事都听他依他的,任何时候都在维护他。
而浮云卿也在享受着他的宠爱。他顺着她的脾性做事,满足她所有正当的,不正当的需求。
热风徐徐吹来,吹得浮云卿昏昏欲睡,支着手眨眨疲倦的眼,仿佛下刻就能栽到桌上。
然而这阵热风,却吹得敬亭颐无比清醒。
宠爱有度,爱之适足以害之。他与浮云卿,都不曾做到宠爱有度。
浮云卿拼了命的对他好,愈是真诚,便愈是衬得他虚伪。
不敢想,假若她知道他的身份,还会似今下这般宠他爱他吗?
敬亭颐悄摸踅至窗边,合上榉木窗。亮堂的书堂,霎时变得阴凉。
再掇来条杌子,坐到浮云卿对面。
浮云卿上下眼皮打架,她觉得自己还在做认真听课的好学生。哪曾想,明亮的眼眸此刻几欲眯成一条缝。
敬亭颐捏起将她手边的纸张,定睛一看——
第一行字,工整隽秀。
第二行字,稍显潦草。
第三行字,龙飞凤舞,到处是糊成一片的墨团与无意中戳出来的墨点。
第四行字,只写了一句。
“楚恭王是吃饭不蘸醋的好孩子。”
显然是困到极致,魂飞梦乡时的杰作。
敬亭颐忍俊不禁,往常碰见这场面,他会轻声说:“想睡就睡罢。”
热辣辣的夏日不睡,还能在哪时睡?
但现在,他却想趁着浮云卿意识朦胧,问句话。
因问:“您想做皇后娘子吗?”
意识朦胧,但总归不曾睡熟。听及熟悉的声音,浮云卿卸下防备,老实回:“我怎会做皇后娘子?我们做公主的,不能做皇后。”
“倘若有这个选择呢?”
“有选择也不做。”
浮云卿拨远身前几摞纸,欲做小憩。
“为甚不做?”
她只觉面前这厮当真没眼色。明明觑见她要小憩,却仍旧固执地发问。
可他的话声又好听得紧,她不舍得朝他说斥责话。
这厮是谁来着?
实在想不起来。
浮云卿惺忪着眼说:“当皇后,得忍受郎君拥有诸位宫嫔。谁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眼睁睁看郎君进别人的床帷,心里不会好受。不当皇后,就不用忍受这些。”
敬亭颐再问:“若是皇帝废后宫,独宠皇后呢?”
“那也不行。”浮云卿提着最后一分力气,“反正,我不想做皇后。”
言讫,手肘一斜,脑袋便欹在了桌面上。
(本章完)
作者说:早九点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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